作者：吴亚明

推开房门，脚就绊着一团毛绒绒的家伙，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Umi，我都差不多忘了，山儿养了一只猫，前年还跟我们亲热过一段时间。这么久了，是不是知道我们今天过来，特意在门前迎接我们，我心里颇为激动，正想弯腰抱起它时，它一个跳纵，站在了椅子上，将半个脑袋藏在木方后面，半天才借着木方，做着犹抱琵琶半遮脸的样子，偷偷地瞄我。算我多情，Umi显然是将我忘了。我还想过去抱它。它却侧着头，眼睛滴溜溜盯着我，很警惕的样子。待我即将靠近时，它又是一个纵身跳开了，快速躲进它的小屋窝，只留一条肥肥的猫尾巴露在外面一甩一甩调皮地抖动着。我不由得想起先前养的卡恩（狗名字），只要我一进屋，它会围在我的脚下，用身体蹭我的裤管，或者将前腿提起来，两脚直立行走，逗你乐，引起你的注意，直到你抱起她才停歇。这方面Umi差远了，甚至有些不识抬举，既然不想让我亲，也就懒得理它了。

午睡醒来，我侧过身体，感觉脸触碰到了毛绒绒的东西。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Umi。它的两条前腿搭在床沿上，侧着头，津津地看着我，圆圆的脸蛋，两只如蜜桃形状的耳朵有力地竖着，几根眉毛已经抽毫，如同一段弧，向两边分开。眼睛恰如两片柳叶，又很像戏台上旦角的描画过眼睛，精彩飞扬。眼珠子溜溜圆，像儿时玩过的玻璃球弹子，有好几种颜色，熠熠闪光。小小的，淡红色的鼻子如同特斯拉汽车车标，小巧精致。上嘴唇像英文单词圆体写法的“W”，唇上的胡须很长很硬，肆意张扬着。下嘴唇有点向里缩着，好似一个没有了下牙的大爷。圆滚滚的身子，花白毛发，一条长长的尾巴高过头部，用力地左右摆动，活脱脱一只小老虎。

它见我醒了，头向前伸了伸，算是跟我亲昵了。我轻轻抚摸它圆圆的头，它微微闭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摸它的前爪，它慢慢将前爪抽出来，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拍打，算是回报吧。

我起床，Umi立刻走开，两个前胛骨一耸一耸，走着飘逸的模特步。我不见Umi，四下寻找，原来它蹲在装有猫砂的盒子里拉屎，见我走近，好像很怕羞，低下头。我忙走开，远远地观察它的行为。它拉完以后，四下看一眼，迅速用前爪盘起猫砂，将自己拉的屎仔细地掩埋起来。早听母亲说过，猫最讲卫生，自己拉屎自己埋。一点都不假，这个习性比卡恩强多了。Umi屎尿拉得很有规律，下午拉屎，晚上撒尿。屎尿都会埋起来，上面裹了猫砂，打理起来方便。

Umi很馋，只要我嘴巴吧嗒一动，它以为吃东西，歪着头，津津地看着。每到吃饭的时候，就会如虎踞一般占领我的座位，前爪搭在餐桌沿边上，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菜碟里的菜肴，鼻子一张一缩地翕动，只是不张嘴。我推它，也不下去，爪子刨得坐凳嘎嘎响。山儿站起身来，Umi迅速从坐凳上一跃而下，走到电视机柜子旁边，它知道它的美食在那里，习惯了山儿此时会喂它吃肉酱，它昂着头，像一个婴儿样用嘴衔着袋子上吸管，贪婪地吧嗒吧嗒，吸吮着里面的肉酱。吃好了，鲜红的舌头伸出来，将鼻子嘴巴四周舔得干干净净，仰起头，打一个心满意足的哈欠，再踱到盛水的碗边，吧唧吧唧喝水，然后一个纵跳，钻进它的安乐窝，蜷缩着身体歇息，只有那条毛绒绒的大花尾巴留在外面，不时摆动一下，仿佛在提醒我们，它在那里。

山儿下班回来，Umi听到脚步声，马上从它的屋窝里，蹿出来，蹲在房门前，做迎接工作。山儿进屋后，身躯肥胖的Umi在山儿两腿间穿来穿去。山儿将它抱起，它便把胖脸贴在山儿的脸上亲昵，眼里露出陶醉的神情。一会儿之后，从山儿手中挣开，跳到地上，四腿盘在身下伏着，将一个纸团衔在嘴里，摇头晃脑一番，摔几下，又吐出来，用前爪将纸团踢得老远，几乎同时纵跳起来，将纸团抱着，压在身下，又用前爪踢出去，这一连串动作，跟乡下土猫捉了老鼠戏耍一番没有区别。直到没有人关注了，它才停下来，将纸团踢到角落里。

晚上起来上厕所，一丝微软路灯光从窗户外照进来，顺着灯光同一方向，两束绿光向我射过来，我吓一跳，按下灯开关一看，又是Umi，虎踞于它窝屋后面高高的架子上，两道绿光来自于它的眼睛。强于武松在景阳冈上看到大虫的两道绿光，差一点吓死，Umi眼睛发出绿光虽然没有那么让人感到恐怖，初见也是挺吓人的。晚上它就一直蹲在上面，警惕地注视着整个房间的动静。

前年三月份，我们刚来不久。五楼有一只猫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嗷嗷直叫，听的人毛骨悚然，尤其在晚上。每天上午妻子晾衣的时候，Umi就会蹿到阳台上，侧着脑袋，眼睛望着天花板，喵喵地应和。那情形有点像相声表演，五楼的是逗哏，Umi是捧哏，一来一往，好不热闹。内容当然是谈情说爱，只是我听不懂。

Umi跟五楼那只猫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好几天。一天下午，山儿下班的时候，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在我家门前骂骂咧咧，先是指桑骂槐，后来直言不讳，要山儿管好Umi，别勾引她家的宝贝。山儿老实，任由那女人作妖。我可气不过，瞪着她说，常言道狗婆不摇尾巴，狗公不敢背上爬。同一个理，我家Umi是公的，到底谁勾引谁，搞清楚再说。贵妇人被怼得哑口无言，“笃笃笃”气呼呼的上楼去了。

楼上楼下，不想惹麻烦。我们也将Umi关起来了，不准再到阳台上去。五楼的猫叫一声，之后，便听到砰砰啪啪的声音，肯定是挨揍了，叫声先是凄厉，恐怖，后渐渐微弱了，Umi急得用头撞阳台上的门，没撞开，像丢了魂一样在客厅团团转。

过了几天，那个贵妇人抱着一只虎皮猫站在门口，神情忧伤地哀求我，说她家的宝贝不吃不喝，医生诊断是她因为生理得不到满足，抑郁了。并拿出两千块钱，让Umi跟她的猫交配一下。她怀里的虎皮猫哼哼地呻吟着，Umi听到了母猫低沉的叫声，连声“喵喵”地嚎叫起来，将窝屋都撞翻了。虎皮猫忽然来了精神，仰起头，盯着贵妇人的眼睛。想起贵妇人前几天趾高气扬的嘴脸，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三天后，楼上便传来女人嘤嘤的哭声，一个保安扛着一个纸箱子，从我门前过，嘴里不停地嘟哝：“又不是死了人，一只猫，矫情。”

虎皮猫死了，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自责。

这件事在小区传得沸沸扬扬，也都知道了山儿有一只英国优良品种大公猫。三月份正是母猫怀春发情期，不少人找上门来，要求取Umi的种。Umi给朋友的母猫配过一次，配种之后，Umi无精打采，每天蜷缩在窝屋里，不再活蹦乱跳。萎靡了大半个月，可见大伤了元气。山儿心疼不已，不愿意让它再配种，即便别人花重金也不肯，但又怕得罪人，院子里，好多领导家人都养了母猫。

左右为难，山儿的朋友做主，将Umi送到宠物医院做了结扎手术，彻底断了那些人的想法。

Umi成了太监猫，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回到家来完全变样了。眼光不再如鹰隼那样有神，很是空洞，好像还有淡淡的哀怨。声音也哑了，不再“喵喵——”豪叫，最多也只是喉咙里“呵喝”响，走路耷拉着头，软绵绵的，还带有忸怩状，更没有了以前行虎步的英雄气概。以前你挑逗它，它一旦不耐烦了，发起怒来，就环眼圆睁，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装威，举起锋利的爪子挠人，让人不敢再轻举妄动。Umi做手术后，整个气质都完全变了，即便发怒，也就是将腰背高高拱起，表示自己的不满。

妻子推开阳台的门去晾衣，Umi一个箭步跃上阳台的飘窗，竖起耳朵聆听，睁大眼睛观望，大概是又想起了五楼的虎皮。我不由得可怜起Umi，将它捧在手里，轻轻地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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