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坛盛事  砚墨清香

                   ——追记1200件当代楹联墨迹往事

作者：刘洪石

朗诵：罗兰

人说，愈到老年愈思旧，这话诚然不假。

这是一件在我心底尘封已久，却又记忆犹新的往事。

二十六年前，也就是1983年春，市教师进修学院（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的前身）办公室秘书陈凤桐与副校长陈振伦,将他们以近两年的时间辛苦征集的全国书法家撰写的一千二百多件楹联墨迹全部无条件地捐赠给市博物馆。今天,这批仍散发着砚墨清香的书法瑰宝,已经成为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即使在全国也是一批极有特色、极具收藏价值的藏品。说来你也许不信，当时给他们的奖励就是一纸证书和一部台式收音机，甚至连一杯酒都未喝。

有许多事情,当时我们并没有深刻地认识它的价值及其蕴涵的深远意义。 随着时间的累积，今天我们再来认识和估量这批楹联墨迹的“文物”价值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两汉时期，云台山的疏广、疏受，散尽家财，拯苦救民，至今“散金台”的遗址尚存，留下了千古美名。在当今“一字千金”的商业时代，谁拥有了这批千余件墨宝，谁就拥有了财富。可以不夸张地说，两位陈先生献出的是一座“金山”，却在我们的面前矗立起的是一座传世久远的精神丰碑。

让我们追忆这段难忘的历史。

1980年，时任市教师进修学院办公室秘书兼市法篆刻研究会（连云港市书法家协会的前身）秘书长的陈凤桐先生，萌发了“开展向全国名人、名家征集楹联墨迹、编辑出版、召开笔会、举办展览、筹建碑林”的想法，在市文联及书协有关领导和教师进修学院陈振伦校长的积极支持下，陈凤桐先生拟定计划，迅速地开展了工作。征集是这项活动的基础、重中之重。1980年12月下旬，以市教师进修学院和市书法篆刻研究会的名义，千余封《当代楹联墨迹征集信》发向全国各地、四面八方。

在期待中寄托着希望，在希望中焦急地等待。时隔不久，一件件散发着翰墨清香的楹联墨迹作品，从全国各地如雪片似地汇集到陈凤桐的办公桌上。短短半年，全国二十九个省、市、自治区以及港、澳、台地区，凡是接到征集函的书法家、名人，群山响应，泼墨挥毫，有的人甚至寄来八、九件作品。七百余位作者计一千二百多件楹联墨迹汇聚港城。可以说这是粉碎“四人帮”之后连云港书坛，也是中国书法界一个盛大的文艺壮举。

让我们列举这批楹联墨迹作者中闪闪发光的名字吧！其中有政坛显要，如国务院副总理方毅、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许德珩、周谷城；有全国政协副主席赵朴初以及李一氓、周而复、楚图南等党政领导；有叱咤疆场、戎马一生的将军，如舒同、张爱萍、郭化若等；有著名的社会名流，如溥杰、田桓（孙中山的随从秘书）、张伯驹、李淑一、胡絜青、孙墨佛、苏局仙等；有全国著名的学者、大儒，如于省吾、苏步青、杨仁恺、郭绍虞、夏承焘、周汝昌、史树青、姚雪垠、吴玉如等；有全国知名画家吴作人、李苦禅、谢稚柳、陈佩秋、王个簃、唐云、范曾、钱君匋、王小古、董寿平、魏紫熙、黄养辉等。早已蜚声国内外的我国著名的书法家如舒同、启功、沈鹏、欧阳中石、刘炳森、李铎、林散之、武中奇、费新我、萧娴、王学仲、沙孟海、康殷、蒋维崧、祝嘉、常国武等都寄来了他们的得意之作。还有当时并不著名，后来却异军突起，成为当代中国书法后起之秀、书坛中坚的尉天池、张海、王冬龄、朱关田、邱振中、张森……更是不胜枚举。

在这篇小文中，我们不必去评价这批书法作品的艺术品格和个人成就，也不必介绍书体各异的书法作品的神韵丰采，我们仅从历数的这一长串的并不是全部的名单中，你就完全可以掂出这一千二百多件楹联墨迹的份量与它无法估计的价值。这一次大规模的在全国范围内征集楹联墨迹的活动，恐怕在中国书法史上完全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壮举。就在笔者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数了数，仅仅选入《当代楹联墨迹选》一书的300多位作者中，已经有近200人辞世，他们留给世人的书法艺术作品真可谓“价值连城”了。

1981年春，作家彭云先生凭着多年搞新闻工作的敏感，曾在《连云港报》发表一篇介绍当代楹联墨迹征集工作的报道，是对这次楹联墨迹征集工作意义的最好评价。他说，“在文艺战线上当代楹联墨迹征集工作，也和其它战线的成就交相辉映。它异军突起，风云际会，成为建国三十二年来书法界未有之壮举。集中华民族当代书法楹联之精英，比之一千六百年前的兰亭盛会，当无愧矣。锦绣云台，将由此吟咏而更加生色；琳琅翰墨，将依伴山海而与世长存。诚港城有幸，故园有幸”。当这批楹联墨迹入藏连云港市博物馆后，我就曾这样说：“这批十分厚重的藏品非常难得，它基本上显示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群体书法艺术的最高水平。它为后世研究这个时代的书法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极其丰富的资料。这也是一般省、市级博物馆无法与之相比的”。当我们把这批烟水淋漓、云蒸霞蔚的一件件书法作品联成一幅变化万端的书法长卷时，而贯穿其中的却是中华文化的命脉，中国文化人的品格和精神。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连云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化人，能振臂一呼，而全国书法家群起响应呢？不是别的，这正是中国文化人在历史特定时期的文化心理和文化品格的皈依。书法本是中华民族一种特有的艺术，而这些书法家因“书”而在史无前例的“文革”中斯文扫地，蒙受不白之冤，精神扭曲，人格受到践踏。经过“文革”的洗礼，粉碎“四人帮”之后，这些艺术家，从惊恐和狼狈中抬起头来，挣断了“四人帮”的政治迫害，推掉屈辱，心情振奋，创作的欲望如火山喷发。当接到征集楹联墨迹的邀请之时，也正是他们重新认识中国传统文化之时，不管是将军、政要，不管是学者、名流，他们拿起笔来，用中国特有的艺术形式，喷吐块垒，抒发胸臆，用自己所喜爱的真、草、隶、篆和那优美的线条，表达同一个主题，歌颂中国文艺复兴春天的到来，用中国书法特有的神韵，用凝固无声的形象，表达每个书法家的文化根基和文化皈依。以书法家特有的心灵、眼睛和手中神奇的笔，发现和感悟中国文化最深层的底蕴。自然和历史，文化和节操，都在这些作品中留下了厚重的印记。这就是机遇，谁抓住了机遇，谁就获得了成功。

继征集工作告一段落之后，陈凤桐先生马上又投入到楹联墨迹的遴选、编辑和出版工作之中。湖南美术出版社慧眼识珠，以最短的时间、最精美的装帧，在粉碎“四人帮”之后，推出了集中国当代书法艺术最高水平的《当代楹联墨迹选》，由舒同、赵朴初、沙孟海三位名家题签。此书在全国新华书店上架不久，即告售罄，虽然有二版、三版……但至今仍是“一书难求”。中国楹联学会副会长、学术委员会主任常江先生曾这样评价《当代楹联墨迹选》：“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以来，直到1982年……能称得上是新时代开山之作的是《当代楹联墨迹选》，……它集中出版当代名家的作品，在楹联史上是空前的……几乎囊括了当代所有著名书法家的作品……（今后）不仅这三百多人无缘再在一部书中相聚，就是今后是否还能有人像“墨迹选”这样“重做”一次，我都表示怀疑”。

二十六年过去了，征集、展览、出版、捐赠，围绕这一千二百多件楹联墨迹，陈凤桐先生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事情做得非常完美。但二十七年来，陈凤桐先生还有一件魂牵梦绕的事情未能实现，这就是“梦寐碑林”。这批楹联墨迹捐赠给市博物馆，是找到了一个永久的归宿，作为国家藏品得到了最好的保护，作为国家物质遗产，将千百年珍藏。虽说这些楹联也多次展览与观众见面，但毕竟是“偶尔露峥嵘”，“养在深闺人不识”。随着时间的推移，凤桐先生畅想建立一座比较精致的当代楹联碑林的构想愈加强烈。他曾在市政协的多次提案和市委宣传部召开的有关座谈会上呼吁，尽快建设极具连云港特色的“楹联碑林”，向港城人民、向全国人民、向五洲四海的人们，展示一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连云港市人曾为中国特有的楹联书法艺术复兴、发展，所做出的独有贡献，让碑林成为我市旅游的一个新亮点。虽然建议已得到市有关领导的重视和大力支持，但毕竟由于选址、资金等种种原因，至今仍“镜花水月”。

碑林是穿越时间的长廊。“金石永不朽”，如果能把这批楹联墨迹镌之于碑石，形成一道亮丽的景观，百年、千年之后，不又是一处将军崖岩画、一处孔望山摩崖造像吗？在陇海、兰新这条贯穿祖国东西的大动脉上，那时将出现西有西安碑林，东有连云港当代楹联碑林，一个古代、一个现代，东西联动，相映生辉。文化建设在“山水相拥的知名旅游城市”整体规划中要有前瞻性，也要有大手笔。河南人可以建成一座黄河母亲碑林，我们连云港人为什么不能建设起一座高品味的，比之当年“兰亭修禊”事更为意义深远的文化工程呢？我们期盼，我们呼吁，不久的将来，在黄海之滨将矗立起一座高峰性的建构、标志性的城市文化建筑——当代楹联碑林。

刘洪石：1938年4月生，江苏东海人。连云港市博物馆原馆长，1957年毕业于莒南师范。原连云港市博物馆馆长，副研究馆员，江苏省博物馆学会理事、省钱币学会理事、中国汉画学会理事。曾参与省博物馆学会主编的《博物馆概说》和《博物馆年鉴》编辑工作。发表的主要论文有：《连云港出土北朝造像》、《连云港市海清寺塔出土文物记》，《文物》1980年7期；《孔望山摩崖造像》、《将军崖岩画》，《美术丛刊》25、26期；《唐宋时期海州与海上陶瓷之道》、《清光绪朝淮安关正额绌收原因探微》（《东南文化》）以及《淮北票盐改革略论》和《羽夷族属、地望、文化特征及其迁徙》等。作为第一撰稿人的《连云港海港史（古近代部分）》，曾获得1988年省社科联三等奖。曾参与主编《孔望山研究》、《连云港文物志》、《彦涵研究》、《连云港出土铜镜》和《连云港市地名钩沉》等，为连云港市的文博事业和地方史研究作出积极贡献。

罗兰：从事多年语言艺术教育及研究，大型活动策划人，培养的学生在国际国内比赛中成绩优异，荣获语言类“国际优秀导师”奖。微信公众平台【罗兰之声】【夜听罗兰】创建人。荔枝罗兰之声FM1264639，触电新闻【罗韵兰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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