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宏量 朗诵:谢东升
编辑和音乐设计:杨建松

1900年,一声汽笛奏响了武汉轮渡的序曲,火轮喷吐着云烟,从汉江口驰向汉阳门,快速拉近了江南江北的距离,使搏浪渡江的帆船木划渐行渐远。

“舟楫纷纷南复北,山川莽莽古犹今。”长久以来,两江汇流、三镇鼎立的武汉,是沉浸在唐诗宋词的意境中的。这里没有“画船听雨眠”的闲适,只回荡着李白的浩叹:“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但此时此刻,隔江雄峙的龟蛇二山上,远眺者却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巨变,看轮船是怎样乘风破浪,把江城第一条轮渡航线,标记在新世纪的扉页上。

从此,轮渡的声声汽笛,就如同江城跳动的脉搏。人们已听惯了那一管管长号,演奏高亢的晨歌、深沉的晚曲。但谁也没想到,度过一百二十年后,武汉轮渡会沉默一个春天。2020年1月23日,因新冠大疫,武汉渡轮也悄然停航。直到76天后樱花盛开,才听到汽笛长鸣,回荡晴空,向世界宣告江城的复苏。这不能不使武汉人百感交集,祈愿天下渡轮驰过劫波,尽载好梦,只渡清欢!
每个武汉人,都有长长短短的渡痕。


我在汉口长大,童年就灌满了江轮的汽笛声。外祖父在轮渡公司工作,我至今还依稀记得他被江风吹乱的一头花发,记得他常掏出几个红红绿绿的大纽扣,把乘船用的代币给我充当玩具。尽管1957年就建了长江大桥,但武汉人过江仍离不开轮渡,曾有18条航线编织江面,年客运量达1.6亿次。如“过江之鲫”,真称得上世界之最。

儿时最难忘的是江边戏水,欣喜地扑向渡轮驰过的涌浪;是码头上那湿淋淋的跳板,夏天涨水时越来越短,冬天则会越来越长,下雪时还会铺上防滑草袋,组成一条金色的长廊。而远去的渡轮,烟雨中的对岸,更有一种神秘感。

江北是汉口,江南是武昌。尽管只隔着一条大江,但在孩子眼中,对岸就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渡江而来的人也显得与众不同,似乎多了些许阅历。大姐便在武昌求学,周末黄昏,我常坐在粤汉码头的石阶上,眼巴巴地望着栈桥等她回家,却不知她会乘坐哪一班渡轮。等啊等,浑圆的落日渐渐沉入大江,下船的人都背着一片醉红的晚霞。等啊等,天色越来越暗,趸船上的灯忽然亮了,投下点点荡漾的星光,汽笛声中,也有一船灯火徐徐靠岸……

我没想到,当我长大后会在江南上班,而且乘坐的是最长的轮渡航线:汉口——红钢城。那是20世纪70年代,我每天凌晨5点就得起床,乘渡轮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红钢城,再乘车赶赴武钢厂区。下班归来也是如此辗转奔波,水陆兼程。

与挤车相比,乘渡轮要轻松得多。尽管一到冬天,北风呼呼地刮,全船人都缩成一团。一到夏天,又会挤出一身大汗。但也有欢喜的时候,便是可席地而坐,从人缝里看看江上的日出日落。我常带上一本书,慢慢地翻阅,看晨光渐渐镀亮书中的故事,从一个章节到又一个章节。

江南江北,哪有什么不同?都是熟悉的乡音,相似的风景。不同的是你长大了,开始品味轮渡的寓意。后来我结婚成家,定居江南,但只要去汉口仍乘渡轮。好多年来,我常携子过江,与带着女儿的兄长宏猷在汉口的书店相聚。江南江北,兄弟情深,逛书店是我们共同的爱好,也传染给两个孩子,后来上大学都选择了中文专业,使我们笑谈,不用担忧藏书会被遗弃。儿女们就这样渐渐长大,并先后离开了武汉,但他们不会忘记,渡轮曾停靠在宁静的书乡。

因为对轮渡有太多的回忆,所以,当上世纪90年代长江二桥通车后,我虽然已很少乘坐渡轮,却将新出版的散文集起名《渡痕》。书中有一篇“夜航船”,就是来自夜渡的遐思:

在无边的大海上夜行,你会有一种茫然的漂泊感,会产生“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惶惑。在小河中夜行,你又会感到生命的逼仄和拘谨。只有在浩荡的长江上,你才会更美妙地体会到夜航的乐趣,有一种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又放胆漂泊的感觉。你知道你是顺水而下或逆流而上,两边的岸离你既近又远,你可穿行在高峡夹峙的一线激流中,也可漂荡在豁然开阔的万顷碧波里。当夜深无人你独自抚栏,看天上的星星与两岸时隐时现的灯光交融在一起,你还会想到,此时是不是有一个孩子趴在窗口,像当年的你一样看夜航船,看他的梦呢?

当然,夜航船的最大好处还是读书。不论是短途还是长途的夜航船,你都会在宁静的漂流中情不自禁地捧起一本书来。在这没有颠簸的旅行中,在水流和夜色把你隔绝成一个岛的时光里,在悠闲的氛围中,你读书会比平时更加投入也更加愉悦。于是,你无形中就到达了某个港口,那不仅是船的到达,还有书带给你的某种感悟的到达。

尽管长江大桥接连飞架,两江三镇有了越来越多的出行方式,但武汉仍保留了一条老航线,即江汉关到汉阳门的轮渡,可欣赏江城最美的景致。

我一直认为,武汉轮渡,是可与黄鹤楼、古琴台媲美的旅游热点。所以,接待外地朋友,我常请他们坐坐渡轮。当你驰行于长江之上,看烟波浩荡,龟蛇隐隐,能更好地感受江城别样的风味。令人欣慰的是,现在还开设了两江夜游,可乘游轮穿行于灯火璀璨的长廊之中。去年晚秋,年过七旬的大姐从苏州回汉探亲,我就特地选择汉口江滩公园聚餐,然后漫步江边,欣赏激光打造的“灯光秀”。

那夜彩光明灭,如梦如幻。我指着已变成歌厅的粤汉码头说,姐,还记得小时候我接你吗?她点头轻叹:当然记得,只是转眼间就老了,渡不回去了,但我们武汉也变得越来越美了。
是啊,提起轮渡,每个武汉人都会有许多感慨。因为,那如梭的渡轮,不仅驰行在我们的记忆中,还饱含着浓郁的诗意,象征着人生如渡,江南江北,此岸彼岸,不断地出发,也不断地到达。而最温暖的回忆,应是渡轮犁开一江暮色徐徐靠岸,你步向栈桥,灯火忽明,照亮了迎接你的笑脸、拥抱你的家园。

【编后语】
省朗协谢东升会长今晨发来他诵读的董宏量老师的《梦游江南江北》, 听了诵读,看了文稿,感触颇深。谢会长以他特有的辨识度很高的浑厚声音,娓娓道来,如诉家常,牵动着我的思绪,勾起了对武汉轮渡的美好回忆和遐想。
静心聆听,专注阅读,不禁对作者的这种情怀心生敬意——我觉得董宏量和董宏猷这哥儿俩的文章,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很接地气,非常朴实,语言生活化,接近百姓的审美,很接地气!读着很有味道,一个一个画面,一个一个场景,把他美好的情感融入文字之中,语言平实,但很耐人寻味。
武汉轮渡,凡是在武汉生活的人,都非常熟悉,估计老武汉没坐过轮渡的人不多。尤其在只有一座长江大桥的年代,轮渡是最方便快捷的过江通道。从外地初到武汉,第一次坐轮渡过江的时候,就觉得非常新奇,十分开心,渡轮移步换景 ,汽笛长鸣,轮声隆隆,江水涛涛,上下船时人流如织,这大武汉特有的一景其他城市绝不能比,确实是武汉的一个名片。
多年以来,无论是家乡来人,还是南来北往的亲友来访,凡是没有没有到过武汉,没有见过长江、没有坐过轮船的,我都要带他们坐一坐轮渡。客人们都十分开心,尤其那些孩子们——坐着江上的大轮船漂浮在世界第二条大河上,这必将是他们终生难忘的一件事呀!
读着董老师的美文,同时在想: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才华、学识和成就,与他从小爱读书、爱思考的习惯是分不开的。坐着轮渡,他在观察、在思考、在读书。不是吗——“我常带上一本书,慢慢地翻阅,看晨光渐渐镀亮书中的故事,从一个章节到又一个章节。”所以,他有今天的成就一点不足为奇。这是值得我们尤其是值得我们的孩子们来好好学习仿效的!
这是我听了读了这篇美文之后的一点感想。
——仅此感谢谢东升会长和董宏量老师的美文美诵
杨建松于即日下午15:00

作者:董宏量,1953年生于武汉。著有多部诗集、散文集、长篇小说和报告文学。曾任中国冶金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

朗诵:谢东升,播音指导。中宣部学习强国学习平台朗诵播音专家团成员,中华文化促进会主持人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执委,中国诗歌学会朗诵演唱专业委员会委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会长,武汉市全民阅读促进会副会长,中国电视主持人三十年年度风云人物奖、金话筒百优奖得主。
编辑:杨建松 图片采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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