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之十八:
峰山怒火
李良森
神枪手李刚(一)
李刚,原名李长贵。1912年生于长清县归德镇坟台村。他在担任二区区队长和县武工队长期间,英勇善战、不怕牺牲,机智灵活的打击日寇、汉奸、叛徒、特务、地主恶霸,为党和人民立下了不朽功勋。他的枪法特好,人们称他为“神枪手李刚”敌人却叫他“神枪李瘸子”。汉奸特务被他吓得闻风丧胆,每每赌咒发誓的时候就说:“我要不说真话,出门叫我碰上李瘸子!”而日寇则公开悬赏,称:谁捉住李瘸子,赏麦子两万斤。可见敌人对他有多么惧怕和仇恨。
下面记述的就是他在成长过程和对敌斗争中的几个片断。
学 徒
那天,爹把长贵叫到跟前说:“贵儿,你今年十四了,该出去学点儿手艺了。”
长贵问:“学手艺干啥?”
“傻孩子,学手艺就是学本事。人活在世上没有本事就要受人欺,就一辈子吃不饱、穿不暖,更甭说能吃一碗好饭了。”
长贵说:“爹,我不想去学手艺。我想和大哥、二哥那样儿去当兵。手里有枪,不光有吃有穿,还没人敢欺负。”
“傻孩子,你还小,还看不透这世道。”爹抚摸着长贵的头说。“你大哥、二哥,十二、三就去给财主家抗活,受不了王老财的打骂,非要去当兵。可当兵不光不能养家糊口,也要挨打受气呀。再说,那楞是拿着身子当墙,拿着脑袋当瓢,给人家去挡枪子儿呀。从打他哥儿俩去当兵,我和你娘就没价睡过一个安生觉,吃过一顿踏实饭。贵儿啊,千寻思万道量,当兵、种地都不是好活计,你去学个铁匠手艺吧。”
第二天,爹就领着长贵去济南一家铁匠铺当了学徒。
长贵心实,觉着当了学徒就要跟着师傅学手艺,可进门仨月了师父还是只让他烧水做饭、铺炕叠被、端尿盆、看孩子,吃剩饭、喝剩汤。就去问师傅为啥还不让自己学手艺?师父劈头给他一巴掌,骂:“你个小王八羔子想得还怪美,刚进门儿没三天就想着学手艺?没跟你要饭钱就算便宜你小子。告诉你,这些活路干不好,别说学手艺,老子还不想留你这笨蛋庄户孙哩!”
挨了一巴掌,还讨了一顿臭骂,长贵心想,你不让我学我就偷着看,我就不信这打铁的手艺就比上天还难?果然,等师父让他跟着砸下锤的时候,竟比早他一年的师兄出手还利落。这下,师父可就时时处处小心着这个小徒弟了。
为啥?怕他偷走了自己的看家手艺呀。
有一回,师父让大师兄套螺丝。大师兄窝憋了半天也没把螺丝套成,师父就叫二师兄去套。二师兄鼓捣了俩时辰也没把螺丝套出来。师父见长贵在那儿直勾着眼看,就眯缝着一只眼跟他说:“看啥?你要能干得成,我就让你出徒,提前给你发工钱。”
长贵心里话,这好啊,爹娘正等着我能挣钱养家哩。就果然蹲在那儿鼓捣。待螺丝套到八九成,眼看就要出成品,师父拿起一把大铁钳,一下打在他的胳臂上。长贵只听“咔嚓”一声就疼得晕了过去。醒来时,见师父正拿着那枚螺丝端详,就忍着疼问:“师父,我哪里做错了?”
师父横眉立眼地说:“你忘了做徒弟的规矩!”
那时候当徒弟的规矩太多,不让吃的不能吃,不让喝的不能喝,不让看的不能看,不让说的不能说,不让干的不能干,不让学的不能学。三年满,四年圆,五年头上才能拿工钱,至于给多少也只能由着师父赏。长贵学满三年,又“圆”了四年,满心指望着挣钱养家了,师父却每月只给他一元两角钱。他的技术好,手艺强,重活、累活、技术活,师父都让他来干,细算下来,每月要给师父挣下二、三百块现大洋。师兄们的手艺不如他,工钱自然也不会多给,可他们到底比长贵多吃两年师父锅里的小米饭,知道师父的脾气,便怂恿长贵去问师父。师父见长贵竟然敢来要求增加工钱,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长贵你个小王八羔子,翅儿上的羽毛还没长全,就想满天飞呀?不给你点规矩你还跐着鼻子上脸呢!便指着地上的一堆铁屑说:“跪下!”长贵心想,这四年没少罚跪,没少挨打,可那时候是学徒,该当。眼下好歹也算出徒了,师父能把我咋的?没想到师父竞抡起一把铁钳没头没脑的打起来。一下、两下、三下,他忍了。谁想师父竞越打越带劲,这可把长贵惹恼了,一挺身子站起来,冷不防把师父的铁钳夺过来,“嗖”地扔出两丈远。师父气得额头的青筋也鼓起来,瞪着牛眼吼:“你想干啥?”
长贵说:“都说师徒如父子,你就这么下狠心?”
“你吃我饭归我管,爱打爱骂随我便。”
“我三年满四年圆,白出力的学徒干完了,现在是给你干活挣钱吃饭,你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更不能吃了肉再喝汤,连骨头也不让俺舔一舔。”
“我叫你舔!”师父恼羞成怒,摸起一把铁锤就往长贵的头上砸。
长贵躲过铁锤,说:“师父,莫非你真想要我的命吗?”
“谁要砸我的饭碗,我就要谁的命!”说着又捡起一把铁榔头往长贵的头上砸。
长贵见师父真的下了绝情,也不禁惹得头上冒起三尺火。趁师父将铁榔头扔出手的一刹那,躲过铁榔头,一个箭步窜上去就把师父扑倒在地上,抡起拳头就往他的身上捶。师父虽然有些力气,毕竟年高气短,挣扎一会儿便没得力气还手,觉着不如暂时服个软,等以后再做计较。便窝在长贵的身子底下许愿说:“长贵,这回算是师父不对,下个月我给你开二十块大洋行不?”
长贵住了手。问:“不要我的命了?"
“那是师父跟你闹着玩儿的,你咋把它当了真?”
长贵知道,师父从今往后不会有好果子留给他。便拉起师父,又把师父扶在一把凳子上,趴地上“咕咚咚”磕了三个头。说:“恕徒弟无礼,惹你生气了。从今往后咱师徒爷儿俩天各一方,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砸你的饭碗了。”
说罢,扬长而去,连自己那个破铺盖卷儿也没拿。
吃 粮
长贵回家不久,操劳成疾的爹便撒手归天。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加上爹有病吃药和出殡发丧的借项,一下背了六十多块现大洋的欠账。没法,只能把仅有的六分薄地卖掉抵债。他只好拿自己的身子当地种,顶爹的空缺去刘老财家当长工。
长工更不是好当的。一要不怕受累,二要不怕挨饿。按说,这两条长贵都不怕。从小到大,泡在苦水里,什么活没干过?什么饿没忍过?可当长工的苦和累硬是跟过去遭过的苦累不一样。当学徒时,再苦再累还为着那个目标——学手艺。打也好,骂也好,终归会有出头日。学徒以前,虽然一年有半年挽着半根肠子过生活,虽然讨饭时也常常让财主家的狗咬得血糊淋漓,可到夜晚还有娘的疼爱和爹的呵护。在地主家当长工就不同,甭说天天给的是猪狗食,就是这猪狗食也不能敞开肚子往饱里吃,也要看着财主的白眼往下咽。
那天,伙计们才刚刚吃个半饱,刘财主就让女佣把饭桌给收拾了。长贵见碗里还有一块咸菜疙瘩,就拿起来“咔哧咔哧”地啃。刘财主张口便骂:“刚刚吃饱了饭,干嘛又偷咸菜圪塔吃?你是咸菜缸里脱生的呀?”
长贵心里话,啥刚刚吃饱饭?老子的肚皮才刚刚离开脊梁骨一点点缝儿里。便说:“要是有窝头吃饱,我啃这咸菜圪塔干啥?”
刘财主见长贵竟然敢说吃不饱,立刻就骂:“就你是个吃货,就你是个饿死鬼脱生的!就凭你庄稼行里那两刷子,老子一天叫你喝三顿稀粥,就算我积德行善给你面子。”
长贵是个火爆姓子,耪了大半晌麦茬地,又渴、又饿、又累,掌柜的不让吃饱不说,还说三道四说我干庄稼活路不在行,说我在这儿白吃饭,这不是歪着嘴说话吗?就站起身来说:“掌柜的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我李长贵从来不吃别人家的窝囊饭,也从来不吃别人的窝囊气,你要是嫌我干活不中用,我立马就走人。”
刘财主心里话,你立马就走人?你要能立马走人,干嘛还死皮赖脸地到我的门里求饭碗!便说:“好,好,好,你是天天吃酒席的肚子,我这里的窝窝头你咽不下,你就偷吃我的咸菜疙瘩。你是天生骑马坐轿当官儿的命,我这小庙里请不起你这尊大神仙。有种你就立马走,别赖在这里成天磨我的眼珠子!”
长贵可不是那种赖狗求食的人,哪里受得了刘财主连讽带刺的嘲笑和挖苦?立刻就扛着锄头出了刘财主的大门,连半年的工钱也不要。
长工不干了,想干学就的铁匠手艺又没有本钱置办风箱锤、钳、铁砧子,跟着人家去打下锤又怕受人家的窝憋、拿捏。想来想去,还是走大哥、二哥的老路,捋枪杆子当兵去!就一口气跑到济南,在吴化文的手枪旅“吃”上了“粮”。
别看长贵姓子火爆,天资却聪明得很,做农活无师自通,学铁匠见之就会,捋枪杆子更是得心应手,如顺水行船。没过仨月,他的枪法便在连里出了名,不到半年就在营里挂了号,八个月过去,旅里也知道有个好枪法的新兵李长贵了。
那天,他和两个弟兄出差去泰安。三个人办完差,在一个小饭店里喝酒吃饭。忽然,长贵听到门外街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妇人哭叫声,便问店家伙计是咋回事?伙计说,老总你愿吃酒就吃酒,想吃饭就吃饭,街面上这些繁杂事儿您就别操心了。长贵心里话,店家说的也是,这街面世道上的繁杂事儿听不败、看不完,漫说咱这等捋枪杆子的小兵,就是那旅长、师长、省主席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三个人就又推杯换盏的自顾吃酒。可那个妇人的哭声却越来越高,越来越痛,搅得长贵怪心焦,听得长贵挺伤心,让他不禁不由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来。就又问店伙计:“外边那人到底为啥哭的这么痛?是死了爹娘还是死了男人?”店伙计还是那句话:“军爷,俺还是那句话,街面上的事儿不说不心烦,听了更心烦,您三位还是不闻不问、清心静气的喝酒吃饭吧。”
这时候,旁边桌上一个人忽然插话说:“伙计,你这嘴皮子也忒紧了。人家这位老总问了两遍你还不敢说,莫非怕那和尚下山砸了你家老板的酒店不成?敢情那和尚就成泰安地儿上的皇上了?”他这一插话,立刻让长贵的身子扭过来,问:“啥和尚?多厉害的和尚?把店伙计也吓得不敢说不敢道的?”那人叹口气指指房后说:“就在这个北山顶上有座和尚庙。这座庙修了几百年,从前的当家和尚都是些正经八百的出家人,可自从五年前来了这个明运和尚,俺这一带就不素净了。这个明运和尚不光喝酒、吃肉,还他娘的好色,发现谁家有个漂亮丫头,就千方百计的弄上山把人家给糟踏了。”长贵说:“那为啥还不告官?”那人说:“告官?那和尚的舅舅就在省政府里当大官儿,你不告还好过点儿,要是一旦惊官动府,十家就有八家闹个家破人亡。”长贵说:“照你这么一说这个和尚就没人治得了?”那人叹口气说:“现在这世道是恶人当道,哪里还有咱老百姓的活路?不像你们这些老总军爷,手里攥着枪杆子,谁人敢斜眼小瞧啊。可惜我老了,要是再还我二十年光阴,我就去当兵弄把盒子枪别上,别的不干,先把这个秃和尚给敲了,为民除害!”说完又故意朝长贵挤挤眼,带几分嘲弄讥讽地说:“军爷,您快吃快喝,吃饱了赶紧上路。要不然,等那和尚下山看见您三位的盒子枪,说不定就一骨脑呼啦了去,做它的镇寺之宝哩。”他的话一说完,店里那些用酒用饭的也一起乱嚷嚷。这个说,可也是呀,官家管不了,队伍管不了,国家还要这些狗官干啥?还养这些吃闲饭的队伍干啥?那个说,可不是咋的?腰里别着盒子枪不会用,还不如拿根打狗棍挡事儿哩!直把长贵他几个说得两腮发红。
正在这时候,街上那个哭叫的妇人忽然跑到饭店门口,趴下就“咕咚咕咚”地给里边吃饭的客人磕开了响头。说:“各位叔叔大爷、大哥、大兄弟,各位来往的客人,您行行好,救救俺那苦命的闺女吧。他三岁没了爹,就俺一个女人苦死苦累地把她拉扯大,那个挨千刀的贼和尚把她弄到庙里,还不就是要俺闺女的命吗?俺求求各位了,俺给各位磕头了,各位不能眼看着俺的孩儿受遭践不管呀……”哭着说着,那泪水、鼻涕和磕破的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混在一起,抹满了脸,浸透了衣襟。生生地把店里那些客人哭得“叭哒叭哒”掉眼泪。
长贵看看同来的那两位弟兄:“兄弟,您二位家里也有姐姐、妹妹不?”
那两位弟兄一齐点点头。说:“有,咋没有?”
“要是咱家的姐姐、妹妹叫这秃和尚给抢了去,您说该咋办?”
一位说:“把她救回来!”
另一位大概猜透了长贵的意思,沉思一会儿说:“长贵兄弟,咱是当兵吃粮的,这地界儿上的事咱能管得了吗?”
长贵恨得把嘴唇也咬破了,瞪着眼说:“大哥,就这么眼看着那和尚横行霸道?就这么看着那位姑娘被贼和尚遭践了?要是咱的亲姐妹遭了难也闭着眼装看不见,不管不问?”
“兄弟,不是我心狠,见死不救。咱二拇指头一动怪解恨,可往后的饭碗子咋办呢?”
长贵又问那位:“兄弟,你说咱该救不该救?”
那位也是年轻火气冲,再加上几分酒力,一拍桌子说:“俗话说,见死不救一律同罪。反正不救也是罪,救人也是罪,倒不如杀了和尚救了姑娘为这一方除个大害呢!”
长贵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大哥是有家小的人,和咱俩不一样。大哥,您先回去交差,俺和兄弟去把那个和尚收拾了。”
“难得兄弟一片好心。”大哥说。“咱仨一块儿出差,您二位为民除害,老大哥一个人回去交差,我还有点儿弟兄义气吗?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罢罢罢,是死是活鸟朝上!大哥陪二位兄弟上山,这吃粮的勾当也算他娘的吃到头了!”
三个人又每人倒上一碗酒,一仰脖子“咕咚”喝下去,气昂昂地跨出酒店,朝山上的寺庙走去。
半个钟头以后,山上传来一声枪响。
大家知道是三位军爷打发那贼和尚去了西天,便点燃鞭炮放起来。听说,那“乒乒乓乓”的鞭炮声从上午响到天黑,又从次日的天亮炸响到日头落……
(中国工人出版社 2005年2月)
作者简介:
李良森,1946年生,1962年初中毕业回乡务农,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由农民调入县文化馆,曾任济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长清区文联副主席、长清区政协副主席,出版长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特写等作品十余部。其中长篇小说《相思河》获济南市第五届“精品工程”奖、长篇小说《义和庄》获山东省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奖、济南市第九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特别奖和济南市第三届“泉城文艺奖”;长篇小说《燕儿燕儿快来吧》获第四届济南市“泉城文艺奖”和济南市十一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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