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之四:
峰 山 怒 火
李良森
“尖脚”抗战薛杨氏
“尖脚”抗战
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铁蹄践踏之地,狼烟四起,战火连天;屠刀挥舞之处,人头落地,尸横遍野,对中华民族犯下了滔天罪行。与此同时,不愿做亡国奴的四万万中华儿女奋起反抗,华夏大地到处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正所谓:方方面面面总动员,男女老少齐抗战,可歌可泣的事迹遍地都有,可颂可赞的英雄人物无处不在。这里但说一位“尖脚”抗战的薛杨氏。
啥叫“尖脚”?旧社会,女孩儿从七八岁就要开始裹脚。咋裹?就是将除大拇指以外的四个脚指头硬硬的崴断,再用几尺长的白布把它们紧紧地裹起来压在脚板下面,生生地把一双天足搞成一副畸形的尖尖脚。走路只能用脚后跟一点一点地挪,甭说推车挑担干重活,一天走上十里八里地,也累得腰酸腿疼脚脖子肿。
那天,七区妇救会长来到薛峪村,发动妇女,成立薛峪村妇救会。在会上她号召妇女们团结一心、组织起来,奋勇支前打日本,坚决抗战到底。薛杨氏听得仔细,想得认真,听完会长的讲话就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说:“会长,你讲得好,小日本儿没有一个好东西,俺尖脚的也要跟着共产党抗战到底!”
她这话一说完,场上“袤”的一声笑起来。为啥?原来薛杨氏把“坚决”听成“尖脚”了。妇救会长不但没笑,反而被她的爱国热情所感动,便说:“这位大嫂说得实在,说得好!说出了广大妇女的心声。人家尖脚的妇女都决心抗战到底,咱们平脚的妇女咋办?更应该积极行动起来、组织起来。过去,咱们妇女受压迫、受歧视,只晓得跟着男人孩子走,围着炕头锅台转。从今往后,咱们要走出家门,识字学文化,了解天下事,把以前裹小的脚放开,跟男爷们儿一样,搞好生产,当好后勤,支援前线,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把日本侵略者打出中国去!”
妇救会长这番满腔热情的话不但使薛杨氏深受鼓舞,也让她明白了许多大道理。她当场站起来表态说:“从今天起,俺不但要坚决抗战到底,还要当真把这遭罪邋遢的尖尖脚放开,不把小日本儿赶出咱中国地儿,俺就不姓这个杨!”有人开玩笑说,从打你嫁到薛家峪那天起就不姓杨,姓薛了。薛杨氏特别认真,听了这话立刻说:“那我就连这个薛字也不姓了!”又有人故意激她说,那你姓啥,还想蹬了薛大哥再找个好人家?薛杨氏立刻瞪眼攥拳地说:“混账!俺是说,不把小日本儿赶出咱中国地儿,咱还有脸活吗?”
救亲人
一九四零年,峰山县(即长清县)北坦山的反动道会门头子朱存桢认贼作父,投靠日军,发动了红枪会暴乱,被日本人委任为“剿匪”司令,在四台寺、崮头设立了据点,气焰十分嚣张。大峰山独立营也被迫转移到黄河以西活动,完全与泰西军分区失去了联系。为了摸清红枪会的情况,打击朱存桢的嚣张气焰,与独立三营接上头,军分区派郭哲生带两位同志潜人峰山县。
郭哲生三人摸了整整一宿,一直走到太阳冒火的时候才走到薛家峪村头。村外看不见人,村里却传来一阵阵的锣鼓和操练武术的打杀声。看样子薛家峪也成立了红枪会,不能贸然进村。三个人正在那儿着急,见村里有个女人挑着水桶摇摇摆摆地往村头的水井来走。郭哲生仔细一瞧,甭提心里有多高兴啦,那不是尖脚抗战的薛杨氏吗?便让那两位战士隐蔽好,自己笑嘻嘻地迎上去,说:“薛大婶,俺喝点水行吗?”
薛杨氏一看来人怪面生,心头打个愣怔。冷冷地说:“不行!你这个人咋张嘴就胡叫乱叫的?你别叫俺大婶,俺也不姓薛!”
郭哲生心想,坏了,像薛大婶这样的抗日积极分子都不认咱子弟兵了,这薛家峪的人心还不乱了套?这大峰山根据地还不真的变了色?可转念又一想,不对,这位薛大婶是大峰山有名的抗战支前模范,咋能说变脸就变脸,说变心就变心呢?于是,便说:“薛大婶,你不认识俺,可认识张耀南,张县长不?”
薛杨氏一听,眼里倏忽闪过一霎那的亲密与期盼,但随即却又板起冷脸说:“啥张耀南张耀北的?俺一个妇道人家啥都不知道!”
这下郭哲生有数了。别看薛大婶脸子难看话难听,可她心里对咱抗日根据地热着哪!
于是,也不再说话,却唱起了歌:
“大峰山,大峰山,
大峰山上有两个活神仙;
一个是张耀南,
一个是魏金三,
带领我们把军参。
打鬼子,杀汉奸,
建设根据地,
开展游击战。”
这段流行在大峰山根据地的歌谣还没唱完,薛杨氏的眼里就流下了泪,哽咽地说:“敢情你真是独立营的人?你咋知道俺姓薛的?”
郭哲生说:“我姓郭,是独立营二连的。大婶儿,您是根据地的名人,俺能不知道?”
薛杨氏不好意思地说:“郭连长,别怪俺,这些日子叫鬼子汉奸折腾的鸡犬不宁,咱根据地人多眼杂,俺怕认错人招来塌天大祸呀。走,快跟俺回家。”
郭哲生指指村里。说:“还是别进去了。你看那阵势……"薛杨氏笑着说:“别看俺村也有红枪会,那是哄弄鬼子的,不打八路军。”
郭哲生他们三个人吃着喝着,薛杨氏又把村长找来。村长说,朱小辫儿的红枪会闹起来,日本鬼子帮他成立了钢枪队,还为他在坦山、神山修了据点,鬼子也在四台寺、崮头安了据点,红会一下子聚起来两三千人。差不多天天派人出来扫荡、抓人抢东西,把根据地闹的鸡犬不宁。之后,郭哲生又让村长领着去马东、关王庙、毛子峪、华庄等地侦察,直到天黑才回到薛家峪。
吃过晚饭,村长说您仨得去东山沟过夜。薛杨氏说:“可不行,他们大老远的跑过来,咋能让他们去睡山沟里的土鳖窝呢?”
村长说,你当俺就忍心?这些日子敌人天天来扫荡,昨儿,马东又抓了不少人,不小心可不行。薛杨氏这才不再强留。
果然,万德和崮头据点的日伪军联合一起,在拂晓前突然包围了薛家峪。天刚放亮,就像梳头似的往村里搜。这可急坏了薛杨氏:万一他仨回村吃饭跟敌人碰上可就糟了!
薛杨氏急得在院子里转圈儿。忽然,一缕披散到眼前的头发,激起她一个办法来:装疯!于是,她赶紧把头发披散开,从灶坑里抓起灰土就往脸上、脖颈上搓,甚至连胳臂、腿上也不放过,又将一些烂草渣子弄得满身都是,连头发里面也揉进去不老少,直到她自己看着像个疯女人,才一瘸一拐地拄根糟烂木头棍子“哼哼吆吆”的走上街。
快到村口,瞅瞅路边,正巧有一堆晒得半干的大粪,就捡起一根枯树枝,把那堆大粪挑起来,一面慢悠悠地转陀螺,嘴里还“唧唧咕咕”的瞎嘟哝。搜村的敌人见村里出来个疯女人,不光浑身上下脏兮兮,手里还挑着个大粪团子,不但不怀疑,反而趔趄着身子往一边躲。
薛杨氏歪歪斜斜走出村头,趁敌人不注意“滋溜”钻进东山沟,把情况告诉了郭哲生。他们三人立即顺着山沟翻过薛家峪北山,安全脱险。
捉舌头
一九四二年的秋末冬初,日军在肥城、峰山两县交界的张庄南山和张老庄的茂山设了据点,企图切断大峰山与泰西抗日根据地的联系,然后各个击破。
那天,通讯员把郭连长叫到大队部。侯政委说:“大队决定派你去完成一个任务。限你在三、五天之内与侦察员老翟把张庄南山据点内部情况以及周围的地形搞清。”
郭连长立刻兴奋地问:“要打鬼子据点了?”
宋大队长说:“先慢着高兴。现在的形势很不利,肥城的敌人正在推行五次强化治安,很快就要推到我们峰山来。为了粉碎敌人这一计划,我们必须把两县交界这一带据点的详细情况搞清楚,找准机会,狠狠打击敌人,挫败他们的阴谋。”
郭连长问:“敌人内部有我们的同志吗?”
宋大队长笑笑说:“内部有我们的同志还请你出山干有?”
侯政委也含蓄地笑着说:“咋?想打退堂妓?”
郭连长立刻立正挺胸,说:“请首长放心,保证完任务!”
郭连长和老瞿一起执行过多次任务,不但配合得很好,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这次又搭档配合他俩都很高兴,见了面也不寒暄客套,便商量如何完成这个任务。两个人分析来分析去,觉着了解敌人据点周围的地形并不难,可以趁夜晚天黑去侦察,也可以想法找修过据点的民夫了解。但是,要了解敌人内都的情况就难了。咋办?只有一条,抓舌头!可抓舌头也要有个了解据点情况的人。圣佛站倒是有我们的一位情报员,名叫张彦夫。但圣佛站也安着敌人的据点,漫说响天白日之下,就是夜深人静时两个外地人也难进人。最后决定,去薛峪,找薛大婶试试看。
当晚夜半,两个人潜入薛峪,把情况一说,薛大婶爽快地说:“这事儿没啥,那个张彦夫俺认得。还有,季庄俺娘家哥哥也在南山修过据点,那里的局势肯定知道点儿,是不是也叫他来哈恁俩说说?”
郭连长认识薛大婶的哥哥,老实忠厚,是个靠得住的人,连忙说好。
中午时分,薛杨氏领着杨大叔来了,一进门她竟满脸愧疚地说:“俺没找着张彦夫。听说,几天前鬼子汉奸要抓他,幸亏那天没在家,逃脱了。可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在村里露过面,现在去哪儿,也没人知道。”
郭连长笑着安慰说:“鬼子汉奸抓张彦夫,张彦夫当然就该躲。那鬼子汉奸抓他又不是你下命令指派的,您难过啥?再说,您把杨大叔叫来,我们还得感谢您哪!”
这才把薛杨氏逗乐,指指郭连长和老翟,说:“哥,恁赶紧跟两首长啦啦南山据点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杨大叔说:“南山据点的四个角上都修着炮楼子,炮楼子高一丈五,上下两层枪眼,每个炮楼上都有十几个二鬼子(即汉奸)把守。据点的围墙有一丈多高,二尺多宽,上面可以走人。北面、东面、西面的围墙下面都盖着两间屋,给鬼子兵住。据点里有鬼子二十多个,汉奸七十多个,两挺机关枪,两门小钢炮,别的都是大盖儿枪……”
“杨大叔,您可帮我们的大忙了!”郭连长高兴地说。“不过,还得麻烦您赶紧回去,留心瞧着敌人有没有变化,晚上再领俺去据点周围详细看看地形。”
吃过晚饭,郭连长和老翟正要出门,薛杨氏却拄着一根棍子等在门口。郭连长说:“大婶儿,您这是干啥?”
薛杨氏说:“领你们去季庄呀。”
“那可不行,七八里山路,天黑路不平,磕磕绊绊的。恁知道俺哥哥住季庄哪街哪院儿?”
“不怕,鼻子底下有个嘴哩。”
“半夜三更,又在鬼子的眼皮底下,恁俩去敲谁家的门?”
“……”
“别替俺操心。俺早就说过,俺薛杨氏坚决抗战到底,啥都不怕!”
郭连长和老翟见拗不过薛大婶,加上他俩确实对这条路不熟,便架着她的胳臂摸摸索索地去季庄。
闲话少说。杨大叔领着郭连长和老翟蹑手蹑脚的顺着河沟往南走,慢慢靠近敌人的据点。他俩发现,北面、东面的地形不错,坡缓,而且有梯田的石堰做隐蔽,容易运动兵力接近敌人的据点。另外还有两条路应该引起高度注意,一条在山南,通往大石关据点;一条在山北,通往圣佛站据点。山的东面是一脉绵延的山峰,那就是肥城与峰山县的分水岭。据点北面的山坡上是片零零星星的梯田,由于那些山坡地离村比较远,庄稼容易丢失,乡亲们就在各自的地头上垒起一座座石屋,用以遮风避雨和看护庄稼。他们发现其中一座距南山据点仅有五十米左右。
郭连长说:“好!”
老翟说:“不错!”
杨大叔说:“好啥?方圆左右的亲们都不敢来这儿种地了呢!”
郭连长说:“大叔,俺是说正好在这儿捉舌头。”
杨大叔说:“你是说在这里逮活的?那可是有点玄。”
返回杨家,光景已过半夜。他们堵死窗户,点上豆粒大火苗儿的菜油灯、商量捉舌头的事。郭连长间:“杨大叔,敌人都是什么时候下山?”
杨大叔想想说:“他们成群结伙的下山都是在天明以前,再到天黑前回据点;要是几个或者一两个出据点行动,一般是吃过早饭下山,吃过晌午饭以后回据点。”
老翟一听把袖子一撸,说:“老郭,机会到了!我们就在那石屋里埋伏捉个活的!”
郭连长说:“慢,我觉得把握还不大。”
老翟说:“入狼窝才能捉狼羔,进贼窝才能擒贼头儿,干这种事哪能没危险?”
薛杨氏听到这儿插话说:“是啊,郭连长说的有理,还是琢磨周全点儿好。”
老翟见薛大婶儿也发话了,这才又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郭连长一看反倒笑起来。老翟说:“你笑啥?”
郭连长说:“我发现薛大婶的话比大队长的话还管用哩。”
老翟也笑了。说:“那是,大队长咱泰西根据地有几十个,尖脚抗战模范就一位呀!”
这时候闷在一旁的杨大叔又说话了:“我倒有个主意。他们不是隔一天就出外清剿一回吗?倒不如趁据点里人少的时候逮他个活的。”
郭连长问:“他们外出清剿的时候,据点里敌人还多不多?那时候他们还敢出来不?”杨大叔说:“他们哪回清剿都是五六十个人,据点里也就还剩二十来个,不多。别看
据点里剩的人不多,可他们有时候也趁机会出来捞点儿外快。”
老翟一听又来了兴趣:“一回出来多少人?走得远不远?”
杨大叔说:“有时候仨俩,有时候一个。出来也不敢走远,就在据点周围,不是摸个鸡捉个狗,就是逮住下地的乡亲敲竹杠。”
郭连长忙问;“天亮是不是又该出外清刷了?”
杨大叔想想说:“按理,是。”
老翟立刻站起身来。说:“老郭,咱得赶紧去石屋里埋伏,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郭连长拉着薛杨氏的手说:“大婶,您老人家耳目灵动些,要是我们顺利抓到舌头就立刻返回部队,等打下据点再来谢您;要是万一我们有啥凶险,也请您老人家给部队带个信,让首长再派其他同志完成这个任务。”
薛杨氏一听,眼窝里立刻噙满泪水。说:“傻孩子,净瞎说,有马山奶奶保佑,您俩保险平安无事。”
郭连长和老翟刚刚钻进石屋埋伏好。据点里的鬼子汉奸就出动了。可一直等到大天亮,等到太阳老高,又等到天傍晌也还没看见一个人影走出据点来,急得他俩热汗也冒出来。
老翟忽然说:“老郭,要是马山奶奶这会儿出来帮咱一个忙,等打走鬼子我也去马山顶上给她塑金身。”
郭连长苦笑一下,说:“革命战士老翟也信马山奶奶?”
马山奶奶救唐军的故事在这一带几乎家喻户晓。说的是唐朝薛仁贵领兵东征时被围困在马山,正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位白发苍苍、面目清秀、慈善和蔼的老妈妈,左胳臂挎一个柳条箢子,右手提一只四鼻儿狗头瓦罐,蹒蹒跚跚地从山上走下来。老妈妈问薛仁贵:“你咋把这些士兵带到这里就不管了呢?”薛仁贵说:"老妈妈,不是我不想把他们带出重围,您看这军中无粮无水,士兵饿得四肢无力,我薛仁贵实在是回天无力呀。”老妈妈说:“我这箢子里正好有几个烧饼,瓦罐里也还有些米汤,你赶紧把士兵们叫起来吃点喝点。”薛仁贵一听,心里话,您那几个烧饼、几口汤还不够士兵们塞牙缝儿哩!便感激不尽地说:“老妈妈,谢谢您的好心,这几个烧饼救不了俺这三千兵,还是您老人家留着过生活吧。”老妈妈抿嘴一笑,说:“让俺分分看。”就从篮子里往外拿烧饼,一个士兵一个士兵地挨着分。还嘱咐那些吃饼的士兵:“别噎着,瓦罐里有米汤,慢慢喝。”等老妈妈一个不落的把烧饼分完,士兵们也吃饱了,喝足了。薛仁贵威风凛凛的往高处一站,下命令说:”“感谢老妈妈救了我等性命。传我将令:刀出鞘,马备鞍,冲下山去,杀出重围!”薛仁贵得胜之后,立刻去马山上找那位救了他三千人马的老妈妈。可一直转悠到马山顶的碧霞行宫才明白,原来那位老妈妈竟是马山奶奶的金身显灵。
两个人正盯着据点瞎想,忽然发现山下摇摇摆摆走来一个人。也是一手挎着个箢子,一手提着个瓦罐。郭连长仔细一看那身影、那架势,说:“老翟,不好!象是薛大婶给咱送饭来了。”
老翟也说:“可不是她老人家咋的?啧啧,啧啧,你看这个大婶多糊涂,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上这儿来送吃送喝呢?这不是坏……”他本想说“坏我们的事”,可一想这说法不妥。忙改口说:“这不是拿着她老人家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不行,咱得想法给她打个招呼,不能再让她往上走了。”
郭连长摇摇头说:“不,老翟,再等等看,我觉着薛大婶不像是那种粗粗拉拉的人。”
两个人就瞪着两双大眼紧张地看。薛杨氏挎箢子、提瓦罐的身影越来越近。不过,越往跟前儿走那瓦罐反倒象是两只玻璃酒瓶。他俩还发现,尽管那条小路离他们埋伏的石屋不远,可薛大婶却连这个石屋看也不看,只是低着头朝据点那儿摇摇摆摆地走。
老翟说:“老郭,薛大婶这是咋了?”
郭连长也说:“我咋觉着老人家今儿也有些反常呢?”
两个人正嘀咕,薛杨氏已经走到离据点不远处,立住脚,可嗓子喊起来:“大哥——,大哥——,俺给你送点吃喝来啦!你快着下来拿呀!”
“老翟。”郭连长一听,眼里的泪立刻就流下来了。“她老人家这是在引蛇出洞,帮咱捉'舌头’哩!”
这时候,有个伪军站在据点的围墙上问:“你找谁?谁是你大哥?”
“俺是山那边帽子峪的,俺大哥叫王大中。听说他在这里修据点,俺大老远的跑来给他送些吃喝。他到底在这儿不在这儿呀?”
那个伪军大概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立刻打哈哈说:“在呀,在呀,这里有个叫王大中的民夫。不过,他可不能出据点,要拿也只能我替他去拿。”
薛杨氏说:“老总,你可不能诓俺呀。俺大哥有个老腿疼病,就靠这一天喝两盅老烧酒撑着呢。”
伪军连吵带骂地说:“你这个老婆子真混账,俺据点里有鱼有肉有烧酒,谁稀罕你那点儿熊玩意儿,再罗嗦俺就不替你往里拿了!”说完,就一步三晃、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老翟有点急,轻轻嘟哝说:“老婶,您在那儿可是离据点太近呀!”
“别说话!”看得出,郭连长的心里比老翟还着急:抓不住舌头大不了再晚些日子打据点,可要是把薛大婶的命搭上,我们可要悔罪一辈子呀!
见那个伪军走出据点,薛杨氏却扭头就往回走。伪军喊:“好一个老贼婆子,你还敢诓我!”
薛杨氏一边慌慌张张地往回走,一边扭头瞅着那个伪军说:“老总,你行行好,别拿俺这点儿东西了。俺大哥个把月没回家了,俺卖了一丈老粗布才换了这两瓶酒,你要再给俺诓了去,俺可就啥也没得讨还了呀。”那个为军听了,脚下追得更快,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贼婆子说话真难听,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往里传,还说诓你?真她妈一点良心也不讲。”
老翟一边往石屋子门口那儿靠,一边嘟嘟噜噜地骂:“娘的,这个汉奸还有脸说良心这俩字儿哩!”
“别分神!”郭连长紧盯着薛大婶和越追越近的伪军。说:准备出击!”
眨眼间,薛杨氏趔趔趄趄地拐到一块梯田的石堰后面,没影了。待那个伪军也追过去,郭连长和老翟便不约而同地窜出石屋,饿虎扑食似的冲到石堰后面,一个拤住伪军地脖颈,另一个随即把准备好的毛巾塞住了伪军的嘴,干净利落的完成了捉“舌头”的任务。
这正是:“尖脚”大妈施巧计,虎口擒得“舌头”来。
(中国工人出版社 2005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