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台黑白电视机
彭 彬
大学一二年级的金工实习,内容很丰富,每周都有两节课。记得有铸造,翻砂做模型最后整出来一个铝合金手轮,打磨得有模有样;有机械加工,用铣床先铣出锤头钢坯,用钳工手艺做锤体,包括锯、锉、钻孔、攻丝等,用车工手艺车锤杆,车橄榄球、车锥杆、挑螺丝,成品是一把很精致的小榔头,保存了好几年,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太遗憾了。
不论铸造还是加工,对我这泥巴腿子来说,都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手轮和榔头,让人有了工人老大哥的自豪,化解了些许专业上的恐惧。过去,典型的“小村做题家”,动脑筋的喜欢,动手的很差。专业恰恰是高电压技术及设备,“高压”这词,听起来就哆嗦。独自战战兢兢地,爬那高高的电线杆,手脚要利索,错不得半点,那可是要人命的。
1988年暑假之后,大三开始了专业实习,更结合实际,也更有趣味了。全班30人,两人一组,每组组装一台黑白电视机,零配件是由四川长虹电器厂提供的。太吸引人了,尤其是,我的老家,山沟里的新华大队,现在叫曹庙村,那时还没通电。虽然物理课上,电的知识了解不少,但在心里,它依然神秘得很。指导老师说,组装电视机没有大的危险,只有显像管上的高压帽产生高压,通电前老师要检查。心里窃喜,学会了修电视,以后回县城搞家电维修也不错,至少比爬电线杆安全些。后来才知道,组装离修理,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电视十四吋大小,组装是个不小的工程。最开始,我很是怀疑和担心,能否完成如此高技术含量、高难度系数的活儿。幸好同组的付姓同学,戏称“大副”,爱动手,胸有成竹,给了我很大的鼓舞。依照线路图,焊接、组装,折腾了几个月。我俩组装的那台,效果还真不错。清晰的画面不带麻点,干净的声音没有杂余,几个台自由切换。面对如此杰作,成就感爆棚,迄那时为止,除了高考之外,干成功的最大的事。
班上六个女生,老师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其实是想,让男生帮女生,担心女生胆子小不敢动手。团支书大吕有女人缘,何美女与他分一组,连叹幸运,惹得别的女生眼红。其实,美女动起手来,也一点不含糊。焊电路板时,她拿着电烙铁,通红通红的,不知何故,往大吕手臂上点一下。他呲牙咧嘴,大声呼叫“谋害亲夫”,还挺顺口,引来哄堂大笑。多年以后,我们聚在一起,忘不了调侃那次呼叫,怀疑美女故意的,大吕干了坏事该受惩罚,或者美女不小心而已,大吕有以假乱真的祸心,如同酒后吐了真言。
组装之前,老师就宣布,成品可以卖给我们,优惠到成本价。我写信告诉了父亲,他说价格合适就买两台,让我自行决断。商场里,该品牌该尺寸的电视售价350元,组装的只要140元,两台便宜420元,即便扣掉来回费用50元,也要省三百多元,够我一年的花费。
我俩的这台就先留下了,老师把另外的电视也都齐刷刷打开,如同电视专卖店一般,帮我挑了一台效果最好的。没有专用的包装物,只得找了两个大小匹配的纸箱,先放进电视机,再四周塞满破布或废纸,牢牢稳稳系上绳子,留出一段当提手。本来想寒假捎回家,省下路费,老师说没地方保存,早回家早看,假期火车太挤也不安全。
12月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找到班主任,请了周六上午半天假,那时周末是从周六下午开始的。又借了一个老乡的学生证,他暑假没回家,凭该证火车票半价,才22元。学生证,一年可以享受四次半价,售票口都要盖章确认。周五傍晚启程,一手提个纸箱,合起来有三十多斤吧,肩上再背个行李包,装些路上吃的喝的。
重庆是始发站,有座位,把纸箱放到头顶上的行李架上,在眼睛视线里,心就踏实了。22个小时,绿皮火车直达随州。父母租住的房子离火车站不到一公里,中途歇了好几次,手被绳子勒出几道槽,掌上红一道白一道的。虽然天气已经转凉,到家时还是一身大汗,手心热得发烫,木木的觉不出疼来。
我的突然出现,给了父母一个天大的惊喜。那时,没法子提前通知他们,一来我是临时起意,二来没有快捷的通讯,即使最快的电报,等送到他们手里,我肯定早已到家了。
父亲说,箱子不用开了,过两天让二姐夫带回去,顺便给大哥也捎过去。父母为了供我和三姐读书,1987年春节过后,把房子、农具、家具和牛猪鸡鸭等一股喽卖掉,凑了三千元做本钱,在随州市区租房做生意,收过废纸,卖过水果,现在摆地摊卖鞋,收入比种地强太多了。榜样的力量真大,二姐和大哥,本来都是我一个村的,在父母感召下,二姐一家,同年10月就搬到万店镇镇上,也摆地摊卖鞋;大哥上个月刚搬新家,搬到万店镇下辖的塔湾乡,村子离街道很近,一边务农一边做点小生意,如贩菜、收酒瓶子等。他们两家离得不远,都在公路旁。
我劝父亲留下一台,他说地方太小,十来平方没地搁;也没功夫看,听听收音机就行;况且你母亲听不懂电视里的话,自个看更不值;你大哥家二姐家人多,娃们愿意看,自家没有就往别家跑,长了面子挂不住。父亲说的都是实情,还都在理,真没好的理由反驳。我懂他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也就没再坚持了。
说点后话,寒假再回家时,发现两台电视效果,都不如在学校时好,多了点雪花和杂音。猜是虚焊的缘故,毕竟是新手焊的,路上的颠簸震出毛病来了。大哥二姐可不管这些,都是第一次拥有,稀罕得很,满脸的笑容和欣慰,还夸我会办事。大哥不会调台,过去只固定一个台看,我帮着调了出来,该有的都有了。二姐的那台闹出新的故事来,1989年春节之后,门锁被撬,电视被偷走。二姐随即报了案,几个月后,案子破了,物归原主,电视被派出所送了回来。两台电视机都坚持到世纪末,后来经常滑台没信号,需要用力拍打才肯出来。时兴彩电了,它们才被淘汰,当废品卖掉。
回重庆的直达火车,一天就一趟,武昌首发,到随州是早上七八点钟,我必须赶周日的那趟。这意味着,我只能在家呆一个晚上,母亲忙着准备晚饭,多炒几个我爱吃的菜。父亲张罗着给我带我喜欢吃的零食,炒花生和锅盔。家里没地儿住,吃了晚饭,聊家常不短时间,这才去相隔不远的表叔家睡觉。
回家吃早饭,母亲还下了三个荷包蛋为我践行,碗里加了白糖,蛋和汤都是甜的。这是家乡的习俗,鸡蛋要单数,说是图个吉利。上车向来是没有空座的,站了几站才坐了下来。迷迷糊糊到了重庆,天色明朗,已是周一早晨六点多,赶回学校,刚好能上第一节课,一点也没耽误。
实话实说,人还有点疲惫,来回折腾,两晚没睡好觉了;腿脚发沉,胳膊还有点酸胀,手掌麻中带点痛。想起父母欣慰的笑容、哥姐两家人津津有味看电视的神态,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我抖擞精神,走进教室。
写于2022年8月31日

彭彬,山东济南人,祖籍湖北随州。重庆大学90届电气工程学士,南京大学社会学硕士研究生同等学力,高级国际商务师。在济南钢铁厂工作二十余年,后辞职下海,担任某物流公司高级顾问至今。业余爱好喝酒交友,读书写作,游山玩水,独处散步。2021年散文《车窗后的父亲》获得“诗意人生"华文原创文学作品大赛一等奖、《母亲的最后时光》获得“蒙东杯”首届“爱的盛宴”全国征文比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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