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诗歌联合会《修竹留云》第2653期
《学“诗”笔记》(续上·三十五)
作者:梦如诗
(三)词调的演变与发展
在词调产生的初期,大多是现成的文人之诗配合乐曲进行演唱的,后来有的诗人为歌作词,但很多也是齐言诗的形式。因齐言诗与乐曲产生无法消除的矛盾,这才改变齐言诗为长短句,以此来配合乐曲的和谐。这种合乐的文学形式,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而标志着作为歌词的时代的到来。
譬如:原来《踏歌》、《清平调》(清平乐)、《浪淘沙》、《何满子》、《穆护砂》等都是齐言诗的形式,后来变为长短句。这就是诗变词的演变过程,是歌词从诗体里分离出来。
例1、《踏歌》
唐·崔液《踏歌》(词二首一)
彩女迎金屋,仙姬出画堂。
鸳鸯裁锦袖,翡翠帖花黄。
歌响舞分行,艳色动流光。
庭际花微落,楼前汉已横。
金壶催夜尽,罗袖拂寒轻。
乐笑畅欢情,未半著天明。
宋·朱敦儒《踏歌》
宴阕。散津亭鼓吹扁舟发。离魂黯、隐隐阳关彻。更风愁雨细添凄切。
恨结。叹良朋雅会轻离诀。一年价、把酒风花月。便山遥水远分吴越。
书倩雁,梦借蝶。重相见、且把归期说。只愁到他日,彼此萍踪别。总难如、前会时节。
例2、《穆护砂》
唐·无名氏《穆护砂》
玉管朝朝弄,清歌日日新。
折花当驿路,寄与陇头人。
宋·宋褧(䌹)《穆护砂》
底事兰心苦。便凄然、泣下如雨。
倚金台独立,揾香无主,肠断封家相妒。
乱扑簌、骊珠愁有许。向卜夜、铜盘倾注。
便不似、红冰缀颊,也湿透、仙人烟树。
罗绮筵前,海棠花下,淫淫尝怕凤脂枯。
比雒阳年少,江州司马,多少定谁如。
照破别离心绪。学人生、有情酸楚。
想洞房佳会,而今寥落,谁能暗收玉箸。
算只有、金钗曾巧补。轻湿尽、粉痕如故。
愁思减、舞腰纤细,清血尽、媚脸肤腴。
又恐娇羞,绛纱笼却,绿窗伴我检诗书。
更休教、邻壁偷窥,幽兰啼晓露。
例3、《何满子》
薛逢《何满子》
系马宫槐老,持怀店菊黄。
故交今不见,流恨满川光。
唐·毛熙震《何满子》
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缅想旧欢多少事,
转添春思难平。曲槛丝垂金柳,小窗弦断银筝。
深院空闻燕语,满园闲落花轻。一片相思休不得,
忍教长日愁生。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无语残妆澹薄,含羞亸袂轻盈。几度香闺眠过晓,
绮窗疏日微明。云母帐中偷惜,水精枕上初惊。
笑靥嫩疑花拆,愁眉翠敛山横。相望只教添怅恨,
整鬟时见纤琼。独倚朱扉闲立,谁知别有深情。
例4、《浪淘沙》
唐·刘禹锡《浪淘沙》(九首一)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唐五代·李煜《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宋·周邦彦《浪淘沙慢》
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惟是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月。
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
除上述之外,词调的演变还可以通过其它途径,大致说来有以下几种:
1、转调
转调就是转换宫调之本调,结果成了一个翻新之曲,已经和本调不同。
转调有三种情况:
一是转换宫调,但字数不变。
如宋·李清照《转调满庭芳》
芳草池塘,绿阴庭院,晚晴寒透窗纱。玉钩金锁,管是客来唦。寂寞尊前席上,唯愁海角天涯。能留否?酴釄落尽,犹赖有梨花。
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极目犹龙骄马,流水轻车。不怕风狂雨骤,恰才称,煮酒笺花。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
二是转换宫调,同时变动字句。
如宋·曾觌《转调踏莎行》
翠幄成阴,谁家帘幕。绮罗香拥处、觥筹错。清和将近,□春寒更薄。高歌看簌簌、梁尘落。
好景良辰,人生行乐。金杯无奈是、苦相虐。残红飞尽,袅垂杨轻弱。来岁断不负、莺花约。
三是转换宫调,字句不变而叶韵变动。
如《满庭芳》本押平声韵,而刘焘《转韵满庭芳》押仄声韵。
风急霜浓,天低云淡,过来孤雁声切。雁儿且住,略听自家说。你是离群到此,我共那人才相别。松江岸。黄芦影里,天更待飞雪。
声声肠欲断,和我也、泪珠点点成血。一江流水,流也呜咽。告你高飞远举,前程事,永没磨折。须知道、飘零聚散,终有见时节。
2、偷声、减字
偷声、减字都是指在音乐上,短乐句或减化节奏;在歌词上减少字句,从而形成新的调子。
如张铣《偷声木兰花》,前后段第三句减去三字,而且偷平声。下面学习张铣的三首:
(1)宋·张铣《木兰花·乙卯吴兴寒食》(56字)
龙头舴艋吴儿竞,笋柱秋千游女并。芳洲拾翠暮忘归,秀野踏青来不定。
行云去后遥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静。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
(2)宋·张铣《偷声木兰花》(50字)
曾居别乘康吴俗。民到於今歌不足。骊驭征鞭。一去东风十二年。
重来却拥诸侯骑。宝带垂鱼金照地。和气融人。清霅千家日日春。
(3)宋·张铣《减字木兰花》(44字)
垂螺近额,走上红裀初趁拍。只恐轻飞,拟倩游丝惹住伊。
文鸳绣履,去似杨花尘不起。舞彻伊州,头上宫花颤未休。
3、添声、添字、摊声、摊破
这几种情况,都是在音乐上添入乐句,或增加节奏,在歌词上则增多字句。
如:李璟《摊破浣溪沙》、毛滂《摊声涣溪沙》、辛弃疾《添声浣溪沙》。这几首增添字句,而没有改组字句。
李清照《添字丑奴儿》、贺铸《摊破木兰花》、程垓《摊破南乡子》,不但增加字句,而且改变组字句。
如:唐·冯延巳《采桑子》(也叫丑奴儿)
小堂深静无人到,满院春风。
惆怅墙东,一树樱桃带雨红。
愁心似醉兼如病,欲语还慵。
目暮疏钟,双燕归栖画阁中。
宋·李清照《添字丑奴儿》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4、叠韵、改韵
叠韵和改韵并不改变乐律与腔调,叠韵就是把本调再重复一遍。
改韵有两种情况,一是本调原无定格,可以押平声韵,也可以押仄声韵。二是原有定格,为了和谐声律而改变旧韵。
例1叠韵:
柳永叠毛文锡《接贤宾》(又称集贤宾)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近来云雨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争似和鸣偕老,免教敛翠啼红。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初终。
附:毛文锡《集贤宾》
香鞯镂襜五色骢,值春景初融。
流珠喷沫躞蹀,汗血流红。
少年公子能乘驭,金镳玉辔珑璁。
为惜珊瑚鞭不下,骄生百步千踪。
信穿花,从拂柳,向九陌追风。
例2改韵:
可平可仄
李清照《声声慢》(平仄同押)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例3改韵:
原有定格、改动旧韵
姜夔说:《满江红》旧调用仄韵,多不谐律。方谐音律,就得以平韵。
姜夔《满江红》(押平韵)
仙姥来时,正一望、千倾翠澜。旌旗共、乱云俱下,一依前山。命驾群龙金作轭,相从诸娣玉为冠。向夜深、风定悄无人,闻佩环。
神奇处,君试看。奠淮右,诅江南。遣六丁雷电,别守东关。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
周邦彦《满江红》(押仄韵)
昼日移阴,揽衣起、春帷睡足。临宝鉴、绿云撩乱,未忺妆束。蝶粉蜂黄都褪了,枕痕一线红生肉。背画栏、脉脉悄无言,寻棋局。
重会面,犹未卜。无限事,萦心曲。想秦筝依旧,尚鸣金屋。芳草连天迷远望,宝香薰被成孤宿。最苦是、蝴蝶满园飞,无人扑。
5、联章
联章是数首词相联而只有一个题目。这不是用于表演,与大曲、转踏不同。是词体的一种形式。联章必须是同调或同牌的。
如欧阳修有《采桑子》十一首,咏颍州西湖,前面冠《西湖念语》为总序。他还有《渔家傲》十二首,分别咏十二月,为鼓子词。作联章的诗人很多。
欧阳修《采桑子》西湖念语
昔者王子猷之爱竹,造门不问于主人,陶渊明之卧舆,遇酒便留于道士。况西湖之胜概,擅东颍之佳名。虽美景良辰,固多于高会。而清风明月,幸属于闲人。并游或结于良朋,乘兴有时而独往。鸣蛙暂听,安问属官而属私。曲水临流,自可一觞而一咏。至欢然而会意,亦傍若于无人。乃知偶来常胜於特来,前言可信。所有虽非于己有,其得已多。因翻旧阕之辞,写以新声之调,敢阵薄伎,聊佐清欢。
其一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其二
春深雨过西湖好,百卉争妍。蝶乱蜂喧,晴日催花暖欲然。
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管弦。
其三
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
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其四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其五
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
谁知闲凭阑干处,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
其六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
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
其七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
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其八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其九
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
西南月上浮云散,轩槛凉生。莲芰香清,水面风来酒面醒。
其十
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
归来恰似辽东鹤,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梦如诗、本名李世崇。甘肃省诗词学会会员,惠川文学社文学顾问,中华诗歌联合会主席兼总编辑。原胡杨林《古风雅韵》编辑,新浪签约作家。《你辜负我今生一片情》《你还等个啥》《我的爱情黑了天》歌曲词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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