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乳胶枕 // 彭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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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乳胶枕

彭彬

2019年8月暑假，带老婆孩子随团到苏沪杭旅游一周。在上海开发区一个购物点，花了五千多元买了一套泰国产的乳胶床垫和盖被，说是免税的，价格便宜，没有枉费导购员的吐沫星子。媳妇也费了不少口舌，店里最终免费赠送了两对乳胶枕，每对价格最低六百多呢。跟团的导游眉笑眼开的，再回到车上，为人民服务的路子变得很正。花了钱的咱，底气也上来了，总算有了点上帝的感觉。

床垫和盖被的功效，暂且不表。这四个乳胶枕，家里三人一人一个，另一个孝敬岳母。故事不少，命运各异，值得唠叨唠叨。

枕头乳白色，长宽标准尺寸。厚度设计很特别，一面是平平的；另一面均匀分布着一个个圆圆的凸起，高的一侧占三分之一面积，有缓缓的弧度，据说符合人的颈椎曲线，低的部分基本是个平面，只是靠近边沿部分有点弧度，显得流线感十足。看上去做工精致，压起来弹性十足，抑制不住舍我其谁的豪华奢侈。

买的时候，导购员就反复提醒，要枕在不平的这一面，最好颈下枕高的一侧，不是吹牛，这枕头不仅透气、吸潮、驱蚊，还能按摩，保人睡个好觉。千里迢迢，一大包分量不轻、还抽空压缩了的包裹，快递过来，值呀！

媳妇干事喜欢雷厉风行，整齐划一，四个乳胶枕在满含期待的眼神聚焦中，噼里哗啦地在三张床上各就各位，隆重登场了。幸福的人生很简单，白天有说有笑，晚上睡个好觉。一生快一半的幸福，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来了，想起来就偷着乐，乐得开花。都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尤其对于睡眠不好的岳母和我，更是望穿秋水，指望妙枕回春，挨枕觉好，一举扭转乾坤。

一天刚过，媳妇第一个咋呼起来，想造反。她说枕头太高，睡不着觉，低的那侧也高，第二天脖子疼的厉害。媳妇过去的觉向来是沾枕就着的，现在被折磨得白天无精打采，我鼓励她再坚持几天，习惯就好了。三天过去了，她正反面前后地试，还是忍无可忍，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乳胶枕从枕套里抽了出来，换上以前的旧枕头。壮志未酬的它，被放进大衣柜里的顶层，束之高阁，静静地呆窝在黑暗里。

这次，一颗老鼠屎还真没有坏了一锅汤，毕竟是独自作战，单线联系，另外三个在各自的战线上硬撑着。在家里，我做起了义务宣传员，与导购员的角色差不多。这么贵重的进口东西，这么时尚，这么保健，怎么也要坚持下去，效果就在坚持之中。大床上，一旧一新两个枕头，摆在一起不协调，也很不般配，相当扎眼。有“强迫症”的媳妇也无可奈何，只好视而不见，强忍下来，都搁着不用，她也心疼呀！

几个月过去了，用它们的都说效果不错，但一人一个说法。岳母说，凸起虽说能按摩，但头皮不舒服，很难睡着，她只好枕平的一面，其实是由高到低的缓缓的斜面，这样睡觉反而香了。过去她一直靠安眠药才能睡着，现在很少用了。

女儿说，她枕矮的那侧刚刚好，没任何不适，就是更睡不醒了。孩子本来觉就好，睡得既香又沉，弄得我云山雾罩的，搞不明白，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了。至少用上了，没有浪费。

只有我，坚持着导购员的正统睡法，几天之后就习惯了。度娘也说，这才是科学的正确睡法，但只有平躺示意图，显示与颈椎曲线相吻合。我原本想劝服一老一小的，但媳妇劈头一盆凉水，怎么舒服怎么来，依你的睡坏了，你付得起责吗？我恍然大悟，这是她的痛点，惹毛不得，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管它科学不科学。科学又不是哥们闺蜜，它也不负责任的。

从初中开始，我就养成躺在床上放电影的毛病，回忆白天学的东西，想累了才能睡着。半百之后就是胡思乱想了，得持续近一个小时，乳胶枕似乎缩短了这段时间，应该还是有功效的。

相安无事，快三年过去了。这些日子，白天总感觉脖子不对劲，有点僵硬，伸转它时，不时咯咯作响，走路要不自觉地引头朝天，想直颈向天歌，胳膊笔直向上抖动几十下，这样才舒服一些，有几次还专门跑去吊单杠，就是一动不动地挂在上面，想拉直脖子。这让我反思，是不是乳胶枕把脖子扭曲了，削足适履就不对了，到了改变的时候了。度娘示意图上，并没有显示侧躺的效果，可能意味着侧躺曲线有毛病，咱可不是一直平躺呀！我学起了女儿，枕低的那侧，果然第二天轻松了不少，脖子不再反常了，这也是我写这篇小文的缘由。

四个乳胶枕，外形一模一样，如同卵四胎胎，但性情迥异，路子不同。媳妇的，彻底边缘化了，奢华算是白白打了水漂；岳母的，按摩功能没用上，曲线设计成了摆设，但享受了透气吸潮驱蚊的功效；女儿的，别的都发挥作用了，只是适颈曲线没用上；我的倒是该用的都用了，过去自以为按科学办事，但最后却不再坚持，主动放弃学了女儿。

倒不是女儿有先见之明，只是各人有各自的特点。岳母和女儿都是一以贯之合适，我是先高后低地尝试，适时改变让自己舒服才是合理的，说不定哪天又改回去了呢。也很难说，岳母和女儿将来就一成不变了。

中医讲，不同的人，同样的病症，用的处方可能也不一样。用乳胶枕，目的是一样的，睡个好觉，但症状不同，比如我和媳妇的睡眠质量就相差太远，所以同样的乳胶枕，使用也完全不一样，甚至完全使用不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诸行无常，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适合自己的才是合理的。科学不科学，并不重要，因为科学也是有局限的，甚至是暂时的。有太多的曾经认为是天经地义的科学，最后变成了伪科学。

就说睡觉吧，为了健康睡眠，专家说，仰着睡对肺部不好、左侧睡对心脏不好、右侧睡对肝脏不好，我只好翻来覆去睡不着，右左仰地切换几个来回，折腾累了才能睡着，也不敢揣摩肺心肝伤了没有。大学流行练气功，大师鼓吹夜里打坐打通任督二脉大小周天，这样身体才好，最后差点走火入魔，保健专家也说坐着睡对颈椎不好，这才不再枯坐着睡。毕业后与同事出差，住一个标间，老大哥言之凿凿，称著名专家说的，趴着睡才健康，他身体力行，鼾声如雷，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那睡姿让人想法很不好。后来又有专家出来澄清，爬着睡对肠胃不好。金庸小说里，有站着睡的高人，可能容易倒，倒还没有专家站出来鼓呼。

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忽然发现，婴幼儿时的睡觉绝技，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居然一直没学会睡觉，下来也不知道怎么睡才好。专家、大师都口口声声科学长科学短，到底几分真伪，有无假冒，还真一头雾水。不如小说演义，说站着睡更好，反正人们都明白它是编的，不需要论证，上不了当的。

乳胶枕的功效，不管怎么个枕法，舒服就行，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睡好觉才是硬道理。这么贵的玩意，你非要抬杠硬怼，抱着它站着睡，那就不要谈功效不功效的，神仙的追求毕竟是超凡脱俗的。

写于2022年8月1日

彭彬，山东济南人，祖籍湖北随州。重庆大学90届电气工程学士，南京大学社会学硕士研究生同等学力，高级国际商务师。在济南钢铁厂工作二十余年，后辞职下海，担任某物流公司高级顾问至今。业余爱好喝酒交友，读书写作，游山玩水，独处散步。2021年散文《车窗后的父亲》获得“诗意人生"华文原创文学作品大赛一等奖、《母亲的最后时光》获得“蒙东杯”首届“爱的盛宴”全国征文比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