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期而至又如期而去的高考
李宗刚
高考,如期而至又如期而去。
很多考生,自从升入高三,便开始倒计时——离高考还有365天,次日便是364天,……高考的脚步由遥远而陌生,逐渐变得切近而清晰了。很多考生也远离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开始体味到了人生的愁滋味,也慢慢学会了焦虑——面对总是做不完的试题,总是写不完的作业,他们无从选择。人生由此被置于一个竞争和冲刺的跑道上。
很多家长,伴随着孩子升入高三,也打响了高考后勤保障攻坚战。作为人到中年的家长,本来也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人生战役,但面对孩子的考学战役,依然感到有份沉甸甸的重压。高考攻坚战,不管对考生还是家长,都是一场不能失败只能成功的战役,都是一道必须跨过去的门槛,都是鲤鱼跳龙门的飞身一跃——这场战役胜利了,就意味着所有的奖章将“被”挂上,不管是班主任还是同学,不管是亲朋还是好友,他们都会毫不吝啬地把赞美的言辞强加给胜利者,并对其推崇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作为一道门槛,一旦走过了,那就意味着考生由此跨入了人生的坦途,那里是鲜花盛开的胜地,那里是大师云集的圣殿,那里是任雄鹰展翅的蓝天,那里是鱼跃的大海。作为跳过龙门的鲤鱼,他们的人生便由此“化鱼为龙”,这比“化蛹为蝶”更为壮观,随后的人生所遭遇到的所有坎坷,都将不在话下——一股浩然的英雄之气,自然会荡然升起于胸中。
正是缘于高考如此重要,才会引得无数考生竞折腰,才会使得无数家长竞投入。如此,那个本来平平淡淡的日子——6月7日、8日和9日,便被他们赋予了特别的意义——从今天开始,孩子将经历着人生第一次暴风雨的洗礼。这对一个懵懂的少年来说,似乎残酷了很多;这对一个成熟的家长来说,似乎焦虑了不少。从倒计时的三天、两天、一天,到最后的高考时间的如期而至,在考生和家长的世界里,已经摈弃了所有与高考无关的事项:天气怎样?道路通行情况如何?宾馆是否安静?一遍又一遍地踩点,一遍又一遍地丈量。当所有这些问号都被拉直之后,搜似乎那颗悬着的心才部分落地,但还是依然忐忑着,依然地琢磨着还有什么不够周全的地方,即便是走在通向考场的路上,还提醒孩子,拿出书包里那份已经检查了无数遍的考试笔袋,看看准考证是否依然安在?看看身份证是否依然伴随?看看签字笔是否在书写时流畅如故?这可是那只即将书写孩子壮丽人生诗篇的签字笔啊——如果可能的话,以后真应该把这签字笔保留着,当作值得纪念的物什保留着,让孩子知道,只要在平时时刻准备着,这只笔就会书写出辉煌的人生。
时间在钟表的滴答声中悠然自得地走着,但不能悠然自得的是家长。当孩子进了考场,家长依然云集在考场外面,似乎用心灵倾听着来自考场上那签字笔在考卷上唰唰的摩擦声。此时此刻,这唰唰的声音,也许是最为优美动听的音乐,这声音,意味着孩子的文思犹如泉涌,意味着孩子行进在激越高亢的人生大道上。所有的这些遐想,都是那些在考场外的家长对孩子最为美好的祝福。
其实,高考对孩子的重要性也许本来没有如此之大,只不过在当下被我们这个社会放大了。如果说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这在农耕时代还有其相对合理性的话,在当下,就显得有些过分夸张了。现如今那些走进考场的考生,实际上都在沿袭着父母当年曾经走过的道路再次行走——想当年,我们都是通过考场这座桥梁,从农村走到都市里来的。记得我们那时的高考,也确实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我们的老师也曾经不止一遍地对我们说过:考上大学,就可以吃馍馍;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吃窝头。那个时代,馍馍和窝头是划分人生之河的分明泾渭。实际的情形也的确如此,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大部分已经还原了本来的农民角色,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也有一小部分在随后的市场经济大浪中成了弄潮儿,通过对社会财富更大限度的发掘,获得了社会的推崇。但无可讳认的是,那个由知识体系所构成的世界,却对着他们关上了大门。当然,也有一些跃入“龙门”的大学生,在知识的海洋里并没有真正地珍惜飞跃的机会,致使自己依然浑浑噩噩。但总的来说,那些能够翻越了这道山岭的人,还是有一部分在大学里完成了飞跃,甚至有些已经成了某一学科领域的领军人物,为社会文明提升、科技进步、学术昌盛,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在那个物质极端匮乏的时代里,如果说这样的神话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在当下,这种情形便需要有所改观了,这才是一个社会进步应有之义。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事实上,这种情形不仅没有得到改观,反而获得了固化,这就是说,那些在高考中没有能够顺利地鱼跃到更高层级大学的考生,由此开始了社会身份的分化和固化。目前,国家把国家教育战略纳入到了世界体系中,对国内大学划分为“985大学”“211大学”和一些普通的大学,初衷也许是好的,但是,这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并不见得就是一个福音。那些没有名分的大学,学生即便考进去了,在社会对第一学历的认同上,还是低了一个层次,甚至还会影响到未来的就业。像一般大学的同学,即便后来获得了博士学位,哪怕是进入了名牌大学的博士后流动站,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绩,但在未来的就业中,很多单位依然要刨根问底,挖掘出你的大学第一学历。致使很多第一大学学历非“985大学”“211大学”者,均被挡在了“跑道”之外。这样的一种用人机制,使得学生的出身具有了非同凡响的意义。
中国梦的时代到来了。我想,高考作为考生青春期成长的某一个段落,我们还是不要过分地凸显其作用,以至于搞得考生、家长和全社会都把神经绷得如此之紧。高考,相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说,仅仅是青春的一个驿站,仅仅是将来伟大或者平凡人生的一个段落,他们是否因为这场战役的胜利就可以确保在未来战役的胜利?是否因为跨过了这道门槛,人生就真的行进到了坦途上?是否因为这一次跳过了龙门就完成了“化鱼为龙”的过程?如此种种,实际上都是未知数——我们只能说,在这份试卷上、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在这次考试中,作为考生的孩子曾经获得了多少分。其实,这份试卷和这个分数,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遗忘了,尽管这个分数所衍生出来的“次生品”会一直伴随着孩子们的未来。
高考,如期而至又如期而去,但当人们超越了高考,回归于对自我人生潜能的释放、促成自我人生价值的实现时,以及面对着那些人生成长的桎梏时,人们完全可以轻松地展望自己的梦想——不相信门第,不相信权力,自然也不相信由高考成绩制造出来的“第一学历”。
《大家风范文库·散文十六家》(第二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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