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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慈云禅寺门前广场是啥样
何永年
始建于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的慈云禅寺，是清江浦六大古寺庙之一，仅次于普应寺。它位于闹市区，信众很多，香火不绝。毗邻的文庙古玩市场人群熙攘，热闹非凡，尤其周六、周日更是摩肩接踵 ，场面十分红火。
坊间传说百年前慈云禅寺门前广场的繁华景况不亚于甚至超过当下的文庙市场。为此，笔者为搞清此说是否属实，多方打听，走访了数十位耄耋老人，他们搜肠刮肚回顾了自已父辈、祖父辈讲给他们听的情景，果然如传说。
慈云寺座东朝西，当年，寺院内房屋很多，南北长约一百二十米。山门对面为照壁，照壁与寺庙南北长相等。山门与照壁相距有三十多米，因此寺庙门前形成约三百六七十平方米的大广场，没有名称，大家不约而同都叫它为慈云寺广场。这广场热闹得很，广场东西两边摊贩林立，南北走向中间留一通道，人与牛车都能通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这里许多摊贩，做的生意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锄头、镰刀、锅铲、铜勺、烘兰、畚箕、条帚、碗盘炊具；估衣旧货，断简残篇；玉石印章，金银饰器；就连胭脂花粉、鞋带头绳绺网针头线脑，都能物色到；米面黄豆芝麻绿豆，也都有卖的。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价钱也很便宜。江湖郎中，大力丸，狗皮膏药，耍枪弄棒，打拳踢腿，玩把戏的，拉洋片的，说书的，算命测字，打卦问课的，无所不有。购物消遣，寻宝游乐，各色人等，经常集聚于此，真是龙蛇混杂，倒也相安无事，很少有惹事生非的。照常情看，必定是扒手活跃地方，但请放心，在这里若有人手捧元宝，无人去瞧一瞧，若离开这一地方，可就要小心谨慎了。个中原因，是地方混混组织管理得法，乞讨、滋事的人都不得进入。管理者每月初二、十六都要进谒地方权势爷们，同时从那里领取月例行规钱，以弥补生活，因此宵小之徒，谁也不敢蠢动。
这边厢是说书的，铜罗当当响！你往人圈里瞧，正在说桃园结义刘关张，三英大战吕奉先！场内放了几条板凳，每条坐二人。有人不想听时，随时可走，马上有接着坐下，周围站的人也不少。说书先生面前一小桌，茶壶一把，铜锣一面，醒木一块，布置简单，不及城内文元茶馆扬州的兰松棠说书场布置的讲究了。在开讲前，右手两手指夹起木块往下一拍，意即告诉大家“开讲了”。铜锣是召唤听书人赶快围拢过来，中途还用于向听书人收钱。
说书人用的这块木头叫醒木，但使用的地方不同，名称有异了。放焰口时和尚用的叫“尺语”，官老爷问案用的叫惊堂木，武人用的叫惊虎胆，有的拍起来怕人，有的是吓鬼，有的表示威严，也有的是提神醒脑，效用各有千秋。书说到紧要处，突然间醒木一拍，铜罗当当响起！说书先生端起茶壶，倒上一杯茶，不紧不慢饮着，一面注视着听众。坐着的没有人起立离去，站着的人，两腿移动脚步就挪到别的摊位了。他这就开口了：“在家靠父母，外出靠朋友；有钱的帮钱，没钱的帮场子；是孬种才提腿开溜，有种的小子，桩子站牢了。”你道有些人为何开溜，因为有人拿着铜罗开始收钱哪！以前用铜元的多，每人丢上三五个铜子，也有七八个的，丢进铜罗中，说书先生听声音轻重长短，可以约略估计出收了多少钱 。收了一圈钱，连罗送到说书的面前，说书先生把钱一柱一柱堆在桌上。开口道：“谢谢诸位帮衬！”又继续开讲了。
（编者配发的网络图片）
距书场不远有拉大洋片的，正在起劲拉拢看客：“哟！你往里瞧哟，大姑娘在洗澡！光溜溜赤条条，澡水淋得哗啦啦响！”这是玩噱头，以吸引看客。大木箱内置有若干张彩色幻灯片，木箱下层的正前面有四个或六个圆孔，孔中嵌有放大镜，看客从孔中往里瞧，看完一张后，演员用绳索换下另一张。拉洋片多为一人操作，一面拉线换景，同时嘴里不停说着唱着，每唱完一段唱词后，另一只手或用脚拉动绳索牵引的锣、鼓、钹三件打击乐器。洋片多为连环画，如《十把穿金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等，也有古代仕女画、裸体画、外国风景画。拉洋片者根据画面内容不停说唱。
吱吱吱！这是锯碗的声音。破瓷碗以细绳缚牢，左手执钻杆，右手执马尾弓，绕在钻杆上，左右拉动，钻杆也随之转动，碗上破裂缝口两边洞成，钉上铜钯锔，涂上瓷土即成。锯碗的也补锅，不补缸。
座东朝西方向有一测字摊，摊主叫王二麻子，是个身高面宽肚大腰圆的大胖子，倚踞在缺扶手的破椅子上，面前放一块长方形的水板。这水板是用木板涂上白漆，初入私塾的儿童写毛笔字都用它，黑墨字迹可用水抹净，所以叫水板，俗话说：“水板写字，可写可抹”。面前摊上放一个盘子，盘内有若干字卷，还有两个小竹筒，一个筒里有十二支竹签，另外一个放三个铜钱。竹签是抽一支对韱文用的；铜钱是卜易用的。王二麻子拿起半截把子茶壶，倒了杯茶，饮一口，放下茶杯。左手拿起水板，右手中指在砚台上蘸了黑墨，在水板上涂画成一片黑，口中唱道：“慈云寺前摆卦棚，过往行人问吉凶，世上多少痴男女，王二麻子一点通。”唱着，唱着，待黑墨干了后，右手在水碗中蘸清水，在水板上划去黑墨，露出白底板。一面抹一面唱：“我今画了一条龙，单等一日春雷动，王二麻子点龙睛，得会风云上九重。”唱完了，也抹完了，水板上一条飞腾活跃的白龙出现，龙的四边墨黑，也被抹成风起云涌的现象。
（编者配发的网络图片）
王二麻子唱着画着，已经有很多人围拢上来，有一青年，约二十来岁，伸手拿了一字卷递给他，王二麻子打开一看，即向众人展示，同时在水板上照写一“死”字。青年眉头一刍，感到不自在，王二麻子问：“问什么事？”答道：“婚姻。”王二麻子说：“恭喜！恭喜！一定成功。”大家听了，心中不明白，想知道下面怎么圆场。这时，另一青年出于好奇，又把这“死”字字卷取出，也问婚姻事能不能成功。王二麻子答道：“不成！不成！”围观人听了，都来了兴致觉得好奇怪，异口同声的问道：“王二麻子，你说说看，同一个字，一个成功，一个不成，是什么道理？”王二麻子答道：“测字是测机，有机巧，有机会。刚才说的婚姻能成功，是那位青年把死字拈到手时，正好有一行人扛着一条被子走过。我这铁口断定婚姻成功－－是一条锦被盖鸳鸯；这次也是“死”字，巧得很，有肩着扁担行人走过，所以我断言婚姻不成－－一条扁担打散一对鸳鸯。”大家听了，哈哈大笑，都佩服王二麻子捷才机智。第二位青年，心中不快，但无可奈何。
在粮食摊前，卖粮人嘻笑颜开，买粮人仔细认真。买的说：猴儿拿直了；卖的说：我给顶儿加高些；买的说：魁儿放正了，喂斗不要旋；卖的说：手里重些就有哪！这些您懂吗？ 猴儿是升筒，歪着盛的松少；魁儿是斗，放正直摆，另用一小斗装半斗粮食倒入标准斗中叫喂斗，直冲进入颗粒密积，份量多；转着倒叫旋，装的就松散了。每斗相差能达一二斤重。
米斗多为方体，有正方形，还有口大底小如漏斗状，斗的中间设有一根横杠，与口齐平，便于手提。这种设计既便于提携，又可在称量时，用尺子将堆高的粮食刮平，保持重量的准确。讨价还价很认真，多用万字，其他人听不懂。粮行万字是：由、中、人、工、大、王、主、井、羊、非，十个字，分别代表一、二、三、四……十。
一二三四五……数目字万字如为牛、维、沿、黄、磨、闹、条、张、修、断 。如两维是二十二，断沿是十三等。这是属于“八根系”这一行数目字万字。“八根系”是指前后共有八根绳子的担子，如卖鱼的；一根系指钓鱼的，四根系指剃头挑子、锔碗的，等等。“八根系”有“软八根”、“硬八根”之分。“软八根”是用绳子的；“硬八根”是用钉钩的。如钓鱼的是软一根，挑水的是软二根，打卦算命的是三根系等。闸上舀空捕鱼的是硬一根，补锅锯碗的是硬一根软四根，卖鱼卖菜的都是软八根。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万字。布匹杂货这一类行业数字的暗语：旦底是一，抽工是二，眠川是三，未回为四，缺丑为五，断大是六，毛根算七，入开为八，未丸为九，秃千乃十。对了，慈云寺广场也有卖布匹摊子，将布匹放案板上。
玉石古钱的摊上，玲珑满目，各种玉石钱币应有尽有，各个时代的都能找到。价格差异很大，要会砍价，不识货者往往看走眼。鸡血印章一方，要价仅数元，汉玉手镯一付， 也不过二十余元。
广场内除各式摊子，还有川流不息挑担子的。
农历年正月初一至元宵日，慈云寺广场卖旧货的息业了，说书的也没有了，图忌讳，书与输同音。有的是玩把戏的，傀儡戏的（木偶），卖梨膏糖的，卖各式彩灯的，套圈的，还有各样小吃摊子 。一片节日景象，人群熙熙攘攘，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寸金莲的大姑娘新媳妇都来看热闹。大人带着穿新衣裳的小孩，举着各式花灯赶热闹来了。
（2018年7月8日刊载于《淮海晚报》，2018年4月26日刊载于广播电视报，2018年刊载于第4期《淮安新闻》）
何永年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