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稷 朗诵:升声不息

一条弯弯的小河绕山欢唱着小曲流淌而去,那郁郁葱葱的山林,清新的空气,让人感觉舒心和清爽。我走过两边盛开鲜花的道路,来到了我慈爱导师的墓前。墓已经扫过了,两束鲜花分两边摆放着,之前已有人来过了。我把带来的鲜花放在了墓的中央,深深鞠了三个躬,我看了一旁花上的卡片,上面写着:我妻安康,落款是张和,这是导师的丈夫送的花。另一边花上的卡片写着:心牵,落款是林枫,这是导师的好友。我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记起了导师以及医院老教授们说起的往事。
我的导师叫凌雅媛,出生于书香门第,美丽清秀而能干,考上医学院之后担任大班团总支书记,毕业后在一家大型教学医院儿科工作,我就是她的博士研究生,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为人厚道,热心为同学服务,是大班的生活委员,人缘特好,现为医院呼吸科老教授。林枫也是同班同学,长得一表人才,演讲时更是语出惊人,组织能力特强,每当他一上台演讲,女同学们都目不转睛,心跳加快。他是大班长,现在是医学院生理教研室老教授。
这三位同学在班上或是因工作配合、或是谈得来使然,经常相聚,谈资甚多。渐渐地一种朦胧的感情在三人之间若隐若现,凌雅媛把他们二位视为好友,他们二人则对凌雅媛产生了爱意。看的出来,林枫和凌雅媛的关系更加亲密。有一次,三个人在食堂同桌吃饭,张和看见凌雅媛把她碗里的肉片喂给林枫吃,他很希望凌雅媛也能夹片肉喂自己,但是他失望了。临近大学毕业,凌雅媛和林枫就很少约张和相聚了。望着凌雅媛和林枫出双入对,张和心中有些酸楚,但他真心希望凌雅媛未来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凌雅媛这天被叫到办公室谈话,原来前段时间林枫在学校组织的讨论会上,对大学领导工作提出了一些意见,被认为是反党言论,被打成了右派。组织上找凌雅媛谈话就是让她在大班会上组织对林枫的批判。领导找她谈话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让她与林枫划清界限,站稳立场,否则会影响她毕业分配和今后的前途。
凌雅媛回到宿舍,用棉被蒙着头失声痛哭。夜深了,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出了宿舍区,在校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常与林枫见面的地方,她一眼就看见林枫抱着头蹲在那里,她想过去和他聊聊,但她下意识感到不能这样,她扭头想走,林枫看见她了,他喊了她一声,走过来说:“雅媛,我已经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顾忌我,只要你好就行,忘了我吧!明天批我的会上,你就狠狠地批我,你不批,人家也会批,结果是一样的。”凌雅媛听了他的话后,扭头掩着面,哭着跑回宿舍去了。
就像预料的那样,凌雅媛和张和毕业后留在了大学附属医院工作,林枫戴着右派帽子分配到了偏远的山区医院工作。林枫走时,凌雅媛送他去长途客车站。相距二十多米跟在他身后,她只能目送他远去。他们都没有挥手告别,只是双目追寻着对方的身影,眼泪从两人的眼里缓缓流出。那一别就是二十年。
凌雅媛毕业后在小儿科工作,住院医生繁重高度紧张的工作,使她从抑郁中走出。但她还是间断托人打听林枫的状况。戴着右派的帽子,境遇之艰难可想而知。她想给他写信,但她写了撕掉,写了又撕掉。她是要求上进的热血青年,她觉得自己小资产阶级的情调还没改造好,她也纳闷,林枫为什么也不给自己写信呢?......
转念多年过去了,林枫在山区医院成了家,并有了子女。林枫的妻子是医院的清洁工,那时林枫报到的单位分配他负责医疗器械的清洗工作,与他同在一处工作的清洁工对他生活上多方照顾,林枫虽然对她谈不上爱情,但是一个受人唾弃的右派分子,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嘘寒问暖,他心存感激,也就结了婚。但他心里却始终放不下远方的那个她......
凌雅媛当然也打听到了林枫结婚的消息,不久她也与一直追求她的张和结了婚。

“四人帮”的倒台,改革开放时代的到来,一切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这天很意外,凌雅媛接到了林枫的来信,他的右派帽子摘了,落实政策分配到大学医学院生理教研室工作,他马上要回来报到了。她看着信,心情激动不已,先是高兴,接着她感觉一阵痛楚,她回到办公室就趴在桌上伤心的哭了起来。
火车站的到达出口,人头涌动,广播报着到站的列车名,凌雅媛踮着脚尖望着出站口,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回转头,发现一位先生正凝视着自己,黑黑的脸上映着深深的皱纹,深邃的眼光透露着岁月的苦楚、委屈和希望。他是林枫,这就是当年追求过自己的那位风度翩翩的有志青年,如今中年之人却显老态,再也没有那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气势了。凌雅媛心里一阵心痛,她接过林枫手提的麻布袋行李,两人默默地一起离开了火车站。
在路边一个小餐馆,算是凌雅媛给林枫接风了,一阵寒暄后,凌雅媛问起林枫怎么一直不给自己来封信。林枫反问道,“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呢?”凌雅媛坦率地回答:“写了,每次写好后,又撕了。”“哦”,林枫应道,他踌躇一阵,说:“我也给你写信了,但不能发,那会影响你的前程。”林枫说完,打开一个大帆布包,把它推到林雅媛的面前。啊!那是满满一包信件。这是二十多年来,林枫向凌雅媛倾诉相思之苦的信件,他一封也没发出,他把对凌雅媛的爱,全埋藏在自己那苦涩的心里,委屈、不甘、艰辛、屈辱,他只能倾诉给自己最爱的人,但倾诉之后,他把它们习惯地叠放在一起,默默地呆望着,他不想让凌雅媛看到他写的信,但他的信是写给她的,他还是期盼着她能看到的那一天。今天,就像是做梦一般,对面坐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啊,林枫的眼圈红了,泪水在充满血丝的眼中如同血液在滚动。凝望着这满满一包信件,凌雅媛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生活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两家也经常相互走动,张和与林枫本来就是同学加好友,他很理解妻子与林枫的那段感情,他也看得出林枫还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的。但是他没有反感,他有的只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林枫是值得同情的。他深感林枫与妻子之情是纯洁的情感之爱,人性之爱,善与美之爱。
人的生活自然少不了柴米油盐、烧火、洗衣、做饭。张和经常出差,又有一个国家大课题要深入农村做疾病研究。他不在时,这些家庭杂务常困扰着不善做家务的凌雅媛。林枫在苦难的日子什么都得自己做,自然下得厨房,洗衣做卫生更是过去的老本行。所以,他经常去凌雅媛那里帮忙。林枫病了,凌雅媛也会去探望,甚至带上吊针亲自为他打针输液,感情上就像一家人。

可惜,在我博士毕业的第三年,凌雅媛教授被查出患胰腺癌。在住院的那天下午,我在病床旁正陪凌教授说话。张和教授和林枫教授一起进了病房。他们来到凌雅媛教授床边,极力克制住难受的心情,用哽咽的声音安慰着凌教授。林枫教授示意张和教授一起走出病房说话。来到病房外,林枫教授对张和教授说:“我是搞基础的,时间多,你是搞临床的,工作忙,凌雅媛以后我每天过来照顾,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感到寂寞和孤独,张和教授点点头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会推掉一些工作,我会多照看她,咱们轮流来病房陪她吧。”说完,两个大男人大教授拥抱在一起,泪水滴在了彼此的肩背上。
凌教授做了手术,曾好转过一段时间,但很快病情恶化了。林枫教授陪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张和教授来替换他,他也还是久久不肯离开。在林枫教授陪凌教授时,他常想说些笑话让凌教授乐一下,但乐过之后,两人更多的时间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有一次,凌教授握着林枫教授的手说:“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这辈子不可能了,下辈子我再来陪你吧。”林枫教授用颤抖的声音说:“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不管你是否在我身边,过去也好、现在也好、将来也好,你永远都在我的心里,相爱何必是夫妻。”
凌教授的病情已到病危阶段了,她已昏迷不醒了。林枫教授护理她的工作更多了,他从胃管里给她打流食,倒屎倒尿,擦洗身体。轮换在他家休息时,他也惦记着凌教授的情况,看着凌教授的样子,他很难受,他缓解这种难受心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在她弥留之际,与她多处一会儿,为她做些减轻痛苦的事儿。
凌教授走了,她带着两个男人的爱走了,她是张和的妻子,丈夫是爱她的,她没有和林枫结为伉俪,但林枫对她的爱并不亚于她的丈夫。爱,不仅存在于夫妻之间,也不限于肌肤之亲,爱你在心里,这就够了。

作者:瑞稷(笔名),华中科技大学教授。
朗诵:升声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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