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3891—3950）

张  鹏

3891.我曾经十分自恋地对朋友们说，若论收看新闻联播的坚执和仔细，我在全国人民中也是极罕有的，一天不漏，经常反复回放。

3892.你自己的感动和好奇，或许在他人心目中，只是个笑话。人的悲欢各各孤绝，如丘壑高低纵横。置身于千万人海中，有时更易感觉如同走进荒漠，彼此只是一粒粒沙子，挨得再近，依旧各自坚硬孤独。

3893.人的占有欲，不少时候不可理喻。我们可以假设，如果把宇宙中的星体按大大小小远远近近分配给每个人，并办证确权。人间也会为之争夺，并且大动干戈，尽管，这些遥远到渺茫的星体，人们到死也摸不着边际，甚至凭肉眼都看不清楚。占有的欲望，让人疯狂。

3894.我的故乡樊家庄，应该是泗水最缺乏河流泉水的丘陵山村。青少年时代亲自经历了拉着车厢里捆绑了大铁桶的地排车去大沟崖、西高、龙云岗取水种植地瓜的劳累，雨水成了春旱时的奢望。后来，对雨的盼望，成了内化在我血液中的心理补偿。每逢下雨，我都欣喜万分，甚至专门买些酒肉像过年过节一样庆贺一番。春雨霏霏，夏雨哗哗，秋雨绵绵，冬雨凄凄，一年四季的天空只要降雨，哪怕是两三点雨山前，都让我感恩天地。霖雨苍生，每一滴雨，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滋润心田，泽被大地，唤起我心灵深处的激动。

3895.白露节气之前，齐鲁大地秋雨绵绵，阴云翳翳，凉风飕飕，颇似深秋气象。今日白露，早晨旭日初升，云敛雾散，天空澄碧，风清气爽。十时左右，步于天平湖畔，渐觉秋阳煦暖。湖上鳞浪碧波，远山苍松翠柏，山水钟灵毓秀，心旷神怡，天地同攸。缓步而归，登楼饮茶，小憩，展卷阅读。露从今夜白，昼且欣享晴暖雅趣。

3896.住在六楼上，离泥土的距离挺远，阳台上十几盆小绿植，以及养在盆中的小鱼虾五六尾，是我对大地的怀念。掩卷神憩时，浇浇花草，看看鱼虾，幻想着草原与河湖，心淡如水。好在天上的日月星辰，雾雨风云，晨昏昼夜，随时可以观览，我与自然，须臾不曾分离。

3897.教师节。今天躁热，天黑了，才有凉风。龙湾湖畔一行，唤醒了四十多年前的童年回忆。幼时，奶奶常领我去仲都走亲戚。途经龙湾套水库，则如见到大海。昨夜，乡村星光灿烂，仿佛回到幼时的山村。四十七这年的秋夜，徘徊于乡村街头，难忘的一次返乡之旅。

3898.晨光熹微，骑车去农贸市场买菜。路过一家卖馅饼的小店，店主夫妇一边忙着烙饼，一边激烈吵骂争执，声响很大。我买完菜返回，经过小店，依旧吵骂争执。吵骂争执，如同幽默，如同空气和水，遍布人间。忆及前天乘坐高铁，邻座一中年男子，在手机里与人激烈争执，歇斯底里，从我在泰安上车，一直争执到曲阜换乘。能平静喝茶读写，祥和淡定，远离争执吵骂，本身即是幸福。

3899.那些不翼而飞走的钱。吴宓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西南师院月入272元，说实在的，这个收入，估计应该相当于当时的省部级领导干部。但，他的钱，基本上多数借给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远亲、同事、邻居、学生、社会青年。自己的至亲，前妻及三个女儿，却沾光甚少。吴宓自己衣食朴素俭省，月入却常告罄。不善于理财度日，也是大知识分子的特征之一。

3900.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理解、欣赏，是可遇不可求的佳境。多数时候，冷漠、鄙薄、攻讦和暗笑，弥荡在人与人之间。适应这种常态，竭力保持在人间的心平气和。

3901.不管有多少子女，父母总是希望这些孩子乃至孩子的孩子们都能团结互助情同手足。实际上呢？兄弟姐妹能做到团结互助的确实有，但数量有限，太多太多，如同主河的支流，渐渐各自分流。一个担任人民陪审员的友人告诉我，因为争夺家产和债务纠纷，经官动府经济诉讼的兄弟姐妹，竟然占了民事审判厅的案件的相当比例。一个个民间的玄武门之变，让年迈的父母唏嘘不已。

3902.从2020年春节前夕，突然一夜之间因新冠疫情戴上口罩，至今已快两整年了，其间屡屡希望这事尽快成为历史。可是，时至今天，口罩依然是公共场所的必备。对于口罩，我是极其厌憎的，呼吸不畅，憋屈难受。有时，我会很悲观地想，难道这口罩要成为人类未来永远难以摆脱的骚扰？下个月，下一年，下去十年？究竟何时，口罩，测体温，核酸检测，健康码，才能彻底淡出历史的舞台，成为人类的回忆？

3903.据我仔细观察，这些年，人与人在公开场合的相互敌视、鄙夷、攻讦、刁难呈现毫不掩饰的坦白化，连遮盖和文饰的耐心也不想花费了。戾气横生，吵架口角弥漫于各个角落。富与穷，富与富，穷与穷，老与少，老与老，少与少，互相排斥和挤对，冷漠与争执，散见于时时处处，毫无节制。

3904.我常常与故乡的一位精通法律、博览群书的知己好友谈论这样一个话题:许多人一生活得沉重、压抑、冤屈，乃至不堪重负选择了自杀，可笑的是，由于担心这担心那，自杀之前也并无惊天动地之举，甚至连篇气壮山河的遗书也没留下，只是含冤沉湖、跳楼、悬梁或服毒。也就是说，太多自杀者，并没在自杀前用仅有的宝贵生命干些事情，哪怕惩罚整治一下恶人。连死都不怕的人，在死之前却仍谨小慎微。这是很多人的选择，沉重压抑无可奈何的选择。

3905.韭菜花与涮羊肉是绝配，遗憾的是，这几年羊肉一直价昂，山东各地均超40元每斤。今秋猪肉便宜，半肥半瘦的猪肉煮好，蘸韭花酱，口感亦佳。

3906.处于大不幸泥潭中的人，当然不愿发朋友圈。同样，处于大幸运中的人，也不便发朋友圈，比如，突然被提拔，突然子女考上北大，突然申报成功国家级大科研项目，突然评上职称，突然买彩票中大奖之类。适于发的朋友圈，当今已剩下哪些内容？烤个地瓜，看个野花，风霜雨雪，腌制个韭菜花。人的孤独和谨慎，渗透到骨髓中了。

3907.对自己生活状态的自信，同样需要坚定的意志。在外人看来，有人明明非常幸运幸福，可他本人未必具备知足常乐、领悟幸福的认识力；同样，有人明明处于不幸之中，其本人却沾沾自喜，并无觉悟。自己选择的路，敢于坚持走下去，虽万人否定，仍风雨兼程，这种定力，是难得的。更多的人，左顾右盼，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永远生活在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人生选择之中。

3908.在一个微信群里看到故乡泗水的小城子村，忽然忆及一件年代久远的往事。大概1988春末夏初，一个周五的下午，读初二下学期的我与班里另两位年长些的同学一行三人，逃学去小城子村看望一位辍学的宋姓同学，遗憾的是，时隔久远，已忘了这位宋同学的名字。印象深刻的是，宋同学的父母欲留饭，我们坚决不吃。其父母赠送我们大概五六斤带壳的花生，途中我们吃了些，临到县城，大概过了铁路，年长的同学提议把吃剩的均分了。我因害怕暴露了逃学之事，坚决不拿。时隔多年，小城子村民风之淳朴，依然印象深刻。

3909.农历八月十四，秋雨过后，空气清新。晚饭后，去操场玩篮球，七时左右，月亮圆圆的，穿行于云朵间，看上去如我手中的篮球一般大小浑圆。玩完球，步行回家时，云已散尽，青天皓月，空灵曼妙。明日中秋，提前赏月。只是，对于荒凉孤寂的距我们三十八万公里之遥的月亮，何曾知道，地球上的中国人，因月亮而产生于许多诗文佳作，香甜的月饼，全国休假的节日。一切文明，皆是对蒙昧的解读。天地日月本无情，只是人间情过剩。

3910.此刻，月满中秋，泗水大地上也应皎洁美好。怀念樊家庄，县城，中册，几处成长学习工作之地。那时的月光，今天的月光，见证了岁月流水，见证了童年，青春。一千多平方公里的泗水大地，月光与山峦、河流、树林、楼宇同在，祝福故乡。

3911.人间的各类评奖细则、晋升条例、名利分割分配方法，可能会剥夺和伤害你的具体名利得失。但你要坚信，苍天有眼，而且冥冥之中，有看不见的巨手，天天在返还给你那些被剥夺的名利，甚至返还的数额大于剥夺。前提是，你必须真正勤奋聪明，仰无愧于天，俯无怍于地，独立不惭于影。

3912.把本不属己的名利硬生生搞到手，往往会受上天狠狠惩罚。

3913.许多亲友、同事、学生早已习惯每天阅读我信手涂鸦的文字，近十多天，因为工作忙碌，琐事叠加，我罕见地停笔旬余。期间，诸多友好亲朋电询，深感欣慰。可以说，忙乱让我荒疏了文字，在“语言无味而面目可憎”的尘俗间行走，确实让我无言。少年的豪情和不羁，宛如秋风中飘零的黄叶。辛弃疾在千年前道破了人世间的沧桑，天凉好个秋。秋风秋雨加上间歇性的秋老虎，奔走辗转中，一惊一乍，文字竟然从我手下肇事逃逸。唯愿在四十七岁的秋天，文字仍如秋水，潺潺湲湲。

3914.昨夜今晨，泰安秋雨滂沱，尤其令人耳目一新的是，秋分早已过去，寒露即将来临，夜雨中依然电闪雷鸣如仲夏夜之梦。黎明，下楼游步，吸足雨水的大地，滋润宁静，经雨一淋，有一种白杨树的叶子油光发亮，丝毫没被秋气侵入，我禁不住抚摸了一下它的叶片的腊质似的正面，仔细欣赏它的粗细相宜的叶脉，感受它来自大地的勃勃生机。

3915.偶尔，我会在一大摞例行公事的填表中发现书写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文气的字迹，总是单独拣出欣赏半晌，仿佛在俗气熏天的尘世与高雅峻洁之士不期而遇。我钦佩的是，即使填表这样的俗务，有人仍拿出写散文诗的心情去对待。

3916.假装有思想是难度很高，同时也很难办到的。一个思想深邃的人，即便信口开河之时，也是哲思纷呈的。反之，免费给一个本无思想的人出版一部《个人沉思录》，他也写不出哪怕半句闪耀着思想火花的文句。

3917.成功与否，往往是一瞬间的切换。上午还开会、视察、讲话的人，下午可能突然被绳之以法，身陷囹圄。只是，那些忐忑不安于晨昏之间的成功人士，每一秒都生活在即将由成功陷入不成功的人，长期在恐惧中生活的人，他们究竟是成功人士还是非成功人士？

3918.不少成功人士的沦陷，都以准确到年月日时分作为斩截明了的界线。那一分钟之前依然是成功的，那一分钟之后，全世界目睹了他的不成功。作为社会现象，我们隔三差五就会从电视、手机、网络上目击成功人士的遽然跌落向不成功的深渊。幻灭感，业已成为日常的疲劳感。

3919.因为厌憎填表，我填表时，往往能写多难看则写多难看。常常填表填到呕心沥血的程度，尤其手写的表，有的，我厌恶到不想写汉字，胡乱画曲线的地步。如果对方让我翻工，我才重新填写一遍。

3920.卓异的表述。友人某君，诗人气质，言语深刻隽永，令我钦佩不已。一次，我俩交流关于人与人之间关系凉薄互为敌手时，他的话绝妙，我为之倾倒。他说，不少人不但不把他人当人，甚至都不拿他人当动物或植物对待，唯愿把他人当作无害的矿物质。什么是妙语，这就是，友人的话，不少人哪怕能活到一千岁，也万万说不出。

3921.你眼下的处境，是你多年的努力、选择、机遇、人脉乃至家国发展趋势合力铸就的，各种软硬实力，各种机缘巧合，各种神秘变数，相互作用，形成了眼下你的状态。尊重和接纳这一切，也就是自尊。

3922.我会经常接到已毕业多年的学生的电话，他们向我诉说各自的委屈。这些委屈中，有一些共性，他们都是一些业务能力挺强，却往往在具体的工作环境中与名利失之交臂的人。我会开导他们，才华与获取的名利并不对等。李白杜甫们才华惊世，也不一定能在他们生活的时空中名利滚滚而来。更多时候，才华成为捞取名利的绊脚石。

3923.随着人囗愈来愈少，闲置房产愈来愈多。一种长期闲置的商品，不可能一直涨价。对房而言，不涨价即降价。房价仅涨不降，是个神话故事。

3924.无论是缺钱，还是有钱而舍不得花，一大群人拥挤在泰山之巅的卫生间避寒，等待黎明的欣赏日出，这个新闻看后，心里挺不是滋味。最富有诗情画意的审美活动，却需要最屈辱的等待，二者之间的沟壑，何其遥深？

3925.我常常通过极度放纵业余的不修边幅，报复工作场所的衣冠楚楚。一年十二个月，有五个月，业余拖鞋短裤。

3926.憋屈感，莫非也是每个人的无可逃避的一部分？我在人生中，至今还没遇到过一个完全张扬了个人意志，实现了个人理想，天天乐不可支的人。几乎每个人，都生活在憋屈之中，一生一世。

3927.小地方的大特点，是窝里斗更狠毒更频繁更龌龊。从飞机上往下看，一个小城小村小镇，那里的居民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挤公交车，一起朝夕相处，甚至生了病也住一家小医院。说得狠一点，他们死后在殡仪馆甚至都要在同一个炉膛火化。本应惺惺相惜的一伙子人，活着，即要狠命窝里斗。

3928.深刻与犀利，在消费主义的温吞气氛中，明显不合时宜，如同麻木的丰满臀部对注射器针头的冷漠。即使鲁迅先生就在你的朋友圈中，也天天发送匕首投枪般的文字，也将枉然消沉于众多琐屑与无聊之中。思想的敌人，是麻木和无聊。

3929.吴宓日记中，除了人际往来、帐目备忘和思想碎片外，风景描写不可忽略。无论处境如何，他对阳光、月色、星辰、树木、流水、花朵等等自然风物仍然情有所系。诗人何为？诗人是大自然的情人。

3930.早晨醒后未下床，浏览微信朋友圈的文字，也聆听窗外的风声，感受微启的窗口透入的秋凉。天地不欺，风雨炎凉，一览无余。人类的语言表达，在天籁面前应该羞愧难当。要么言不及义，要么不得要领，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茫茫朋友圈，情真意切文质兼美的文字，寥若晨星。

3931.过多的坎坷与失败，不一定导致当事人坚毅，倒是逐渐让他忐忑，游移，自卑，疑惑乃至崩溃。所以，我们总是祝愿别人顺风顺水。

3932.祝愿尘世里每一位才华横溢的朋友，都能获取与自己才华匹配的学位、职称、荣誉和实实在在的具体利益。生命历程有限，毕竟，压抑和憋屈一天，幸福和得志的日子即减少一天。

3933.地瓜时光。因为少年时代家乡主要农事乃地瓜，这种农作物早已渗透到我的血脉和心灵深处。年近半百，早已住到楼房26年了，也远离农事很久很久。但时常把地瓜挂在口头心头。一年到头，常拿地瓜说时令。比如，早春念叨该到育地瓜苗的时节了，盛夏念叨该翻地瓜秧了，国庆前后念叨这正是收获地瓜之季了。地瓜，是故乡的文眼，也是我生命的隐喻。

3934.晚九时半至十时半，我常补上因晚上讲课而耽搁的散步。晚秋，夜凉如水，我在家属区的楼宇间的水泥路上踽踽独行，绝大多数人已上楼甚至上床休息。散步，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抛却锻炼身体之外，其实还是一种精神需求。散步时，尘俗远去，我行走在历史与未来之间，行走在回忆与展望之间，行走在大地与天空之间。苏坡若在今世，我想邀其承天寺夜游。

3935.自幼，我穿过的每一双鞋子的鞋垫，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纳制缝纫的。这些鞋垫，带着母亲的手泽和目光，呵护着我的双脚，让我和道路之间平添了缓冲和柔韧。我走向未来之途的每一步，都离不开母亲具体真切的呵护和注视。

3936.如同一株树，一棵草终其一生都需要阳光进行光合作用，人的一生都需要爱情的照耀。少年时代，我们或许会蔑视那些在我们看起来老态龙钟的人的情感需要，我们无端地认为，他们如枯枝干草早已不需阳光普照。实际上呢？一个人只要还有呼吸视听，他就还没老，至少没老到极致。事实上，又有谁真心承认自己老呢？

3937.平庸的市井，并没有真正清闲下来，它坚持不懈地致力于对卓尔不群的不甘平庸者进行残酷改造。把活蹦乱跳的青蛙慢慢煮熟，把三尖八棱的石头打磨成鹅卵石，把直言谠论改造成木讷喑哑。

3938.心花怒放者，方能满目芳菲。

3939.每次开会，只有开幕式时实际板上钉钉坐在会议厅的人，才是真正的到会者。人到中年，诸多不可控外因，左右着我们的行止，无奈之极。我甚至见过已到会并且办妥住宿手续又因事匆匆返回的无奈者。

3940.天生丽姿与天才禀赋相似，拥有者自身未必能用来为自己造福，倒是常被自己漠然置之甚至惹来不少是非乃至祸端。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尘世中的福禄寿喜，似乎天然排斥丽人与才子，却更易让庸碌者坐拥。文学史上，才华过人者，几乎无一人能把福禄寿喜兼收并蓄之。

3941.一位经多见广、入世极深、事业有成的友人谆谆教导我，遇到是非和委屈，如果事情不大，既不要托关系也不要打官司，二者都极费精力和时间，一般人耗不起。这与我家乡的古训“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官”颇为神似。是啊，你去讨回一千块钱的公正，可能要花费一万元的时光和心神。法律和公正，从来不是免费的，都要经过万千纠缠，才能获得。

3942.一个被邻居反复欺压无处建房的农民，一个不交纳版面费发表不了论文的博士生，一个反复折腾也晋升不上正高的副教授，一个挖空心思也无法升任县长的副县长，还有无数反复挣扎也难遂其愿的无可奈何者，本质上是相同的。无处诉说，无法伸张，无穷憋屈，无限忍耐。太多太多的人，生存一天，委屈二十四个小时。

3943.骨子里，人人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寿终正寝之后立即被世人遗忘，乃至连子孙后代都不记得自己在这世上生存挣扎过。没有不朽诗文传世，生前没有丰功伟绩，肉体消失后，确确实实，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迅速而彻底地消失在历史的天空之下。这个事实是残酷无情的，也是大多数人不得不面对的。

3944.深刻、睿智、清醒的文字，让人读后耳目一新乃至心惊肉跳，甚至让人芒刺在背冷汗淋漓。天天阅读不痛不痒的文字，迟早会让人感官麻木。

3945.只要你自己严格坚持做一件事，久之，旁观者会肃然起敬并且赋予这件事以庄严的意义。独立寒秋并且持之以恒地我行我素，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

3946.每天，我们生活于自己的个人意志与外在世界的运行逻辑和潜规则的犬牙交错之间，步履蹒跚，踉踉跄跄。

3947.理想主义过于灿烂灼热的光辉，往往灼伤了理想主义者的眼晴，剥夺了理想主义者周旋权变、妥协退缩、迂回扭曲的现实主义技巧。所以，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生存和混世的能力是低下的，他们比不上农贸市场的青菜贩子，甚至比不上乞丐。

3948.今日霜降，晚秋时节，碧云天，黄叶地，绚烂多彩的秋色趋向极致。走在校园中，十八年前进入这所校园，树在生长，学生一茬茬毕业，山色有无中，全看一天的心情。单纯就自然环境而言，北大清华的师生们空降到这里也会赞不绝口。

3949.如果一个小环境整体上是混沌、麻木、颟顸和愚蠢的，那么，其间少数个体的清醒、睿智、理性和明朗就是众矢之的。切勿心存对集体的美好幻想，集体不欢迎卓异的个体。

3950.每个城市的郊区，都是脚手架和塔吊狂欢的G点，建筑业拥有独立的意志和欲望，仿佛要把每寸土地都建成楼房，而不从考虑每间房子是否有人入住。好奇的是，人们对生孩子的兴趣，远低于建房和买房，而人的存在是房产的逻辑起点。看不明白，这样的房产，未来何用？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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