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 年
◎陈志刚
对于在农村长大的城市人,过年的习俗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种浓浓的年味,甚至不到年关就冒出来了。大人们忙碌的脚步,小孩子期盼的眼神,还有集市的热闹,如果画在纸上,就是一幅维妙维肖的春节版清明上河图,现在虽然情景不再,但仍然像老电影一样留在我们这代人记忆的深处,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清晰。
前几天,在烟台的莱州西由籍几位乡亲小聚,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匣子便打开了,而且话题不约而同地落在即将到来的春节上,大家只有一个观点和意识:那就是如今在城市过年一点没意思。是啊,城市的年味本来就淡,这几年随着社会的发展,过年的食品都成品化了,微信代替了说话甚至电话,过年的仪式感就更找不到了,于是大家便更加怀念起过去的年来。
我的家乡是莱州市三山岛街道(原西由镇)街西头村,那是一个西临王河北靠莱州湾、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我村东西三条街,我家的房子就在村子中街的东头。小时候就听姥姥说过,二十三过小年,过了腊八就算年。实际上真正进入年的角色,还是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在此之前,当教师的母亲都会选择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早早起来和姥姥把屋里的东西全部搬到小院子(天井),粉刷墙壁,擦拭家具,拆洗被褥,最后再把风吹日晒的旧窗纸撕下,在木头窗棂上糊上一层新的毛头纸,把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乡下人也称“扫年”,寓意扫除晦气。

等我上学之后,父亲托人从供销社买回玻璃,请来了木匠,把原来的木框小格子窗换成了玻璃窗,爬到窗台,就可以打量外面的世界,那种感觉就像盲人突然恢复了视力,喜出望外。小寒、大寒,准备过年,图吉利,不“涉水”。我家老屋的东邻,是大舅家,天井里有一口水井,除夕夜的黄昏前,都要用一个大木盖,把井口封得严严实实,老家叫“封井”,于是腊月二十八封井之前,姥姥都会叫我挑满一大缸水,并盖严缸盖。年三十就更讲究了,白天要把里外大门都贴上对联,有的地方贴上福字。年夜饭是好运的预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按照传统,每个人都不能大声说话,吹灯要说顺了,更不能用不吉利的词。
除夕夜要守岁,晚饭前,先在祖宗的像前,倒上美酒,摆上菜肴,还有各种糕点、水果和糖果,表达慎终追远的感情。年夜饭后,先是姥姥让我和她一起,从西厢屋里,搬出一根木杠,按东西的朝向,放在天井的南边,叫拦马棍,其意是这一天晩上祖先骑着马回来和家人一起过年拴马用。然后等到十二点钟声一响,就和父亲一起到天井燃放鞭炮,一般每年都要放大地红和二响炮,也叫“二踢脚”,一个在地上响,另一个在天上响。刹那间,左邻右舍的鞭炮都响了起来,绚丽的焰火也升了起来,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鞭炮声此起彼伏、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观景象之中,这样做就可以把“夕”这个怪曽吓跑,从此不敢再进村庄。

最后回到老屋的正间,在明间的正北中堂,供奉的历代本支祖先名讳的“影”(家谱)前,姥姥点亮两支特大红蜡烛,开始烧纸、插香、磕头。插香是点燃三柱香插入香炉里;磕头,要在供桌前铺上草垫磕头三次,其意是敬祖先,敬天地,敬各路神仙。其后父亲便领着我们再次到天井里供奉上大枣饽饽、饺子,焚香烧纸,祈求上苍保佑,这叫"发子”,几乎一夜,全家人都不睡觉,守岁到天亮,期待着在新的一年,天降祥瑞,吉庆有余。初一这天,更是热闹。天刚放亮,我家的饺子还煮在锅里,本家族的孩子穿着五颜六色的新衣服在父辈的带领下,就来给我姥姥拜年。
这时候,一向和蔼慈祥的姥姥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给孩子们发压岁钱,一般都是一角、两角,最多伍角,然后忙不迭地给孩子们衣兜里装糖。这时,我们也上街给本家长辈拜年,只见大街小巷人群络绎不绝,个个笑容满面,喜气洋洋,见面第一句话都是“过年好”,一时间整个村庄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初二这天,父亲早早把我们兄弟姐妹叫起来,骑上自行车,到六十多里远的爷爷和姑姑家拜年,回来的时候顺路拣一些粉子山的滑石块,回家后用小锯条割成条块,可以代替石笔,在石板上写字。
我印象当中最深刻的一次,只有我和父亲回东宋后趴埠大队,我们爷俩刚到大原公社南头的时候,小路被大雪覆盖了,白茫茫的一片,只好推着自行车步行,一直走到下午两点才到达目的地,棉鞋、棉裤、棉衣全都湿透了,谁知慈祥敦厚的爷爷从上午十点就站在门口等候,一见面他们二人便抱在一起,爷爷拍了拍父亲的肩膀高兴地说:“老四,我可把你们盼回来啦”,就这么一句话,我和父亲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此刻,我才理解了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初三是小媳妇儿回娘家的日子,这可真应了那句歌词“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背着个胖娃娃”,看得那些光棍傻小子一个个瞪直了眼。当然,各家的情况不同,我家是父亲倒插门,其他人家有的是走姥姥家或者拜叔叔、大爷和姨家,还有的拜老师。总之,到正月十五之前,走亲访友的不断,看到这热闹的场面,再厉害的“年兽”恐怕也早已吓得没影了。
那个年代,农村的文化生活非常单一,一年仅有的两三次露天电影,往往也是在过了正月之后才放映,家里条件好的才能买上个戏匣子(收音机)。唯一让老百姓有感的就是到村大队部门前的大土台子底下看戏。那时候,每个大队都有一个小型的业余剧团,叫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每到进入腊月门,我村十几位爱好文艺的男女青年,再加上几位懂乐器的乡亲,便在大队部开始排练节目,节目就是《沙家浜》《红灯记》《白毛女》等那么几个,然后先在本村上演,过了初一到其他大队正式演出,其他大队也一样,这叫“换戏”。我们村的业余剧团,由于历史的原因,人才济济,在全县都是出了名的。曾记得有一次,台上的儿子扮演地主欺压百姓,惹火了在台下已入戏的父亲,竟然上台扇了自己儿子两巴掌,由此也可以看出,我村演员的水平确实不低。

一晃四五十年过去了,我从风华正茂的少年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如今姥姥和父母已驾鹤而去,祖宅也换了主人,回老家过年成了奢望,可一想到小时候在家过年的情景,我就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这眼泪既是流给过去的怀念,更是感恩今天的幸福生活。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会把它记在心里,传承下去,让故乡的基因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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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志刚:1959年生人,籍贯山东省莱州市三山岛街道街西头村,国网烟台莱州供电公司退休职工,多次被山东省电力工业局、烟台电业局、莱州电业公司授予先进工作者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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