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殇
文/吴金泉
他站在塔吊上,迎着凛冽的寒风,扯开嗓子高唱着:“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歌声在静夜被唱得悲壮凄凉,犹如他在忘情地倾诉。到了尾声,他纵身一跃,像只蝴蝶翩翩飞起,歌声飘散在夜风中。
一
那是一个不大的餐厅,坐落在临街的十字路口。店面前厅放了六张条桌,右边有两个小套间,简易装修了一下,当做雅座。餐厅虽小,却因占了很好的地理位置和主人用心经营而生意红火。
餐厅由夫妻俩经营。男主人汤二负责采购,算账收钱,妻子银花掌勺,雇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跑堂打杂。
这天黄昏,餐厅来了许多客人,来客都是成双成对,一时,前面的几个条桌都被占满了。
汤二和银花顿时忙碌起来。客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雅座也被占满了餐厅生意猛然显得比往日好了一两倍。客人走了又来,前厅和雅座几乎都是满席。
汤二兴奋地奔忙着。
银花也忙得腰酸背疼,汗流满面。
汤二一会儿买菜,一会儿买肉,街上店内往来奔跑,腿都跑疼了。
汤二在奔忙中,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他想起了张红。他和她约好晚上一起出去吃饭,看现在这阵势,他一时无法脱身了。
他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个信息,他不会打字,信息都是转发的。正好他今天收到了一条祝贺节日快乐的信息,他马上把这个信息转发给她。
一想起她,他的伤腿又神经质地疼起来,像起了连锁反应,越疼他越想她,越想她腿越疼,以至到了卖肉的地方,他走过了头,也没有反应过来,还一直沉浸在对她的思念中。
二
汤二很想立刻就出去,可今天店内的生意空前的兴隆,这种火爆是他不曾遇到过的,看现在这势头,火爆还将持续下去。他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气。这样忙下去,还让不让人活了?出不了门。见不上她,他只能想她。而且,他的餐厅来的客人,几乎全都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他的内心深处涌出了一种愤懑,怎么也不能排解心中的那种不平衡。为什么偏偏是我伺候他们?而不能找个清静地方,让别人伺候我和张红?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见到她。必须要和她在一起,而且,要给她送一朵漂亮、鲜艳的玫瑰花。还要和她单独吃顿饭,找个地方温馨一下。或是……真他娘的邪了,偏偏今天生意火爆,使他无法脱身。丢下店里不管吗?那成什么了?不务正业。再说,银花是不会同意的,不行。找个理由脱身吗?找什么理由呢?可今天见她是有纪念意义的,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把店扔给银花和小丫头,一走了之?可是,来的源源不断的客人怎么办?今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银花呢,还不把她累死呀!
汤二像跟今天的来客有仇似的,他觉得今天的顾客是故意在和他作对,他看谁都不顺眼。老熟人对他笑笑,他觉得那人是在嘲笑他。新客人成双成对地坐着吃喝,他觉得那是在向他示威,让他眼馋,从而激起了他的一股怨气和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失落。特别是客人那种轻薄的调笑和放肆的打闹,更激得他心痒难熬,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
唉,今天这是怎么了?人是不是全疯了?我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也特别、特别地想见到她?
她在干啥?她在想我吗?她收到我发的信息了吗?她在急迫地等待我和她的约会吗?
张红,你这个小狐狸精。你搅得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三
张红也在想他。
她一直在家,静静地等他的电话。天黑前,她等到了一条短信,一看,就知道是别人发给他,他又转发过来的。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愣头,现在才发短信。”这样转发的短信,她已收到几个了,不过,她还是挺高兴的,为能收到他的短信而长久地兴奋着。她清楚,今天的这个日子,他是不会忘记的。要是忘了今天,他就不是那个多情的汤二了。可是,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啊!是太忙了吗?就连那么一丁点打电话的时间也抽不出来吗?他的腿咋样了?他说跑得路一多腿就疼,今天,腿疼了没有?唉,痴情的人啊,一想起你的腿,我的心都在疼啊!
张红感到莫名的烦躁。老天为什么不公,让相爱的人不能天天在一起?不爱的人却长相厮守?婚姻制约了男女双方两个人的肉体,却制约不了跳出婚姻殿堂,为自己所爱之人跳动的心。无论何时何地,她的心都在为他而跳动,为他而喜,为他而乐,为他的痛苦而分忧,为他的成功振奋。他的每一点微小的喜怒哀乐,都会牵动她的心。她把自己的心与血液,融进了他的心灵深处,和他的心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尽管她知道,这是很不道德的一种行为,可她克制不住自己。她清楚,这种毫无节制的思念与欲望是不会有圆满的结局的。她也以此为自己的这种行为付出沉痛的甚至是血的生命的代价。她像中了邪魔,满脑子都是汤二。他的缺点,他的不足,他的不为人知的隐私,都被他身上的那些闪光点所覆盖。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可以原谅的一种过失行为。她爱他,爱得好深,好辛苦,好累,爱得无怨无悔,死去活来,刻骨铭心。她的脑海一直在闪现着他的音容笑貌。他望她的眼神,他对她的真情,他整个的人影在她的眼前闪现,就像她俩在对视着,在进行默默交谈。他的影子挥之不去,想赶也赶不掉。她很清楚,他是不会和银花离婚的,他对她的爱,他们俩人的爱,毫无结果。可她犹如鬼迷心窍,邪魔附体,无法从爱的误区走出来。她知道自己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她知道这是对银花,也是对自己老公徐海一种深深的伤害。可她心有所属,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早已归属汤二,无法收回了。即使徐海原谅了她对他的背叛,对她倍加呵护,更为关心、体贴,也激不起她对他的一丝好感。甚至,她在行为和语言上还在一直伤害着他。某种时候还变本加厉,从不顾及徐海的感受。她无缘无故地对徐海发火。有时,她也莫名奇妙,自己怎么会是这样?但有一点她是很清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汤二。
她想给他打电话。但,她怕他在银花身边,接电话不方便。汤二曾经告诉她,有事他会给她打电话的。她和汤二的事银花知道一些,她不想让她知道得更多。要想长期和汤二好下去,必须处理好和银花的微妙关系。既要靠近她,还不能让她起疑心。那样,她就能更多地接近汤二,不为汤二,她才不会搭理那个脑袋不开窍,拴不住男人心的银花呢!她并不把她当朋友,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表面应付一下她。更多的时候,她成了她的挡箭牌。她瞧不起银花,尽管银花长得漂亮,但她不温柔,不懂风月,不懂得怎样去迎合男人。她很笨,只知道埋头苦干,男人啥时脱离了自己,她也不知道,还一直蒙在鼓里。而占有她男人的人,却恰恰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为她的无知感到悲哀。平时,她表面和她说笑,内心却在深深地痛恨她,她不想和她共同拥有一个男人,她想独自占有汤二。
自她和汤二有了那层关系,她就和银花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姐妹关系。她把事情做得更隐秘,这对于她,对汤二和银花都是有一定好处的。只是徐海发现了她和汤二的事后,让她挨了不少打。
可是,那颗已经脱离了她的躯壳的心用打和劝回不来了。那颗不安分的心走出了自己的家门,远离自己的丈夫,飘向了那个使她如痴如醉、灵魂尽失、死心塌地的汤二了。
爱一个人有错吗?即使那种超越了婚姻范围,脱离了道德底线的爱,也是一个人不受道德制约和婚姻束缚的一种心理尝试与较量。最终是良心泯灭,那颗心无所依托地飘飞出去,飘向了那颗心,飘向了长那颗心的那个人。
有时,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魔。为什么这颗心要为另一个男人而跳荡?徐海就那么令人讨厌吗?他真的一无是处,不值得去同情,去爱吗?他并没有背叛你,是你背叛了他。而你的这种背叛徐海已经原谅了,你还不能回心吗?她真想挽救它,挽救自己的婚姻,挽救她对徐海残存的那么一点感激和同情。她努力过,真正地用心尝试过,汤二就像横担在她和徐海中间的一座山梁,使她永远无法逾越过去。
她见到徐海就来气,咋看咋不顺眼,不论他做得对与错都会引发她的一股无名火。她也知道这样对徐海不公。也许,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她战胜不了内心的邪魔,任由它我行我素,无法无天地自由横行,让真理与道德为它打开绿灯,最终一条道走向黑暗,走向深渊。
张红知道,她的心中已经装进了这个邪魔。她的生活不再宁静,家庭不再安宁。
可是,谁让徐海的爱之箭没有穿透她的心灵,使那颗心为他而跳动呢?
四
汤二真对张红好吗?初次相识,他俩也只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吃了一次饭而已,但从很短的接触中,汤二便感到了张红那出众的美丽和温柔,对男人的那种体贴。张红也明显地感觉到了汤二的那种聪明、细心和对她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徐海身上,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关心,体贴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使人感动,那么的振奋人心。他使她充满了幻想,充满了希望,使她插上理想的翅膀在蓝天自由飞翔。也许,这就是作为优秀男人的汤二吸引她的地方。汤二的谈吐、风度,汤二的大方、慷慨,足以使她春情萌动。他征服了一个女人,他征服了她那颗飘忽不定的心。她从他身上找到了初恋的感觉。感觉到了由她所爱的人带来的一种温暖。她觉得汤二是她这一生真正要找的男人。她为他付出的真情是值得的。她是多么惋惜那流逝的美好时光,痛恨自己在少女时代的年幼无知。竟然由父母做主,嫁给了徐海,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任由父母去主宰。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真正的爱情和幸福,最终饱受着心灵和肉体的折磨。被不爱的人折磨的痛苦谁能替你承受?难道让错误地决定了自己命运的父母去承受这一切吗?
她终于寻找到了那个让她怦然动心的男人,她要把握机会,不让他失去。她需要他,从心灵到肉体。他也需要她,他所需要的更多的是肉体。也许,他在银花身上的某一方面感到了不足。正好由她把那份不足和缺憾给填补了。他知道,她长得不如银花,但却能使他感到温暖,柔情,满足,这也是他在银花身上体会不到的。她能迎合他的需求,特别是肉体的。她使他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感到了一种轻松,一种随心所欲,一种从心灵到肉体的满足。他究竟爱她什么?他也搞不清楚。是心灵,还是肉体,是长相,还是柔情。在他心中,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她能使他在各方面得到满足。这些都是银花不能给他的。她每天忙得浑身困乏,一上床倒头就睡,根本没有精力去迎合他的爱的需求。于是,他和她一拍即合。他们偷偷来往,逐渐来往密切,谁也离不开谁。从此,她和银花也成了好朋友,好姐妹。于是,他色胆包天。他和她无所顾忌,时常出去吃饭、幽会,他俩把每次的相会都当成一种享受。他俩尽情地分享着相互之间带给对方的那种难以忘怀的愉悦。
五
汤二的情绪在不断地波动着。
他对顾客没好声气,更不给顾客好脸色看。就像别人欠了他的钱不还似的。银花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她不满地对他说:“注意一下你的语气,顾客是掏钱吃饭,照顾我们的生意,又没有欠你什么。何必说话带气呢?”
汤二提高了声音:“忙死了,这样下去,啥时才消停呢?”
银花说:“生意好还不高兴吗?生意人谁不盼着生意好呢!”
汤二气愤地说:“也得让人喘口气啊!”
银花说:“我掌勺都没有说累,你倒埋怨开了,难道你还比我忙,比我累吗?”
汤二气呼呼地说:“天黑就关门,再这样下去,非累死不可。”
银花笑了:“做生意的就盼着生意好呢,你该不会也急得想出去过情人节,会哪个小妹妹去吧。”
汤二吼起来:“你才想过情人节呢,我一天忙得门都出不去,腿疼得要命,哪来的情人?你有情人吗?”
银花瞪了他一眼:“说话呢?还是放话呢?谁不知道我可怜得连个情人都没有呢?哪像你,拖个伤腿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汤二脸上有些发热,无趣地干笑两声,忙事情去了。
银花若有所思地进了厨房,她明白了今天丈夫情绪反常的原因。
六
汤二和张红的事只瞒着银花一人。本来徐海想直接找她,把那件事情的全部真相告诉她。可想想,银花也是不幸的受害者,和自己一样。被自己所爱的人背叛让她知道了,只能加深内心的痛苦,闹得家庭不和。别的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只好没有告诉银花。
银花一直蒙在鼓里。她并没有看出汤二的某些大的变化。只是觉得他那次意外地将腿摔伤后,变得对她比以前好多了。她觉得那是汤二在生病期间亲身体会了她对他的关心和照顾,感受到了患难夫妻的那份情意,良心发现,唤醒了丈夫的那份真情,对自己真心施爱了呢。
确实,自那以后,汤二像换了个人似的,对她疼爱有加。就连生活习惯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衣服换得勤了,胡子天天刮,处处特别注意自己的衣着。拖着伤腿,天天跑得没影儿。他看到汤二的变化,心里很是高兴,他终于懂得疼人,懂得生活了。这个变化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银花还像以往那样整天忙着。汤二的应酬逐渐地多了起来。他有病。餐厅的活暂时干不了,和一帮朋友喝酒,玩扑克,打麻将,有时,通夜不归。她懒得管他的事,只要他在外边不找女人,不在野女人身上花钱,他想咋样就咋样吧。
后来,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她便对汤二产生了怀疑,可他拖着一条伤腿,又能干出什么出格事呢?就是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可没有证据。怀疑只能增加她和他的争吵与摩擦,别的起不到任何作用。她被牢牢地拴在餐厅,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得她干,还得管孩子,她哪有闲心去管汤二,哪有闲时间去摸清汤二的行踪呢?
汤二倒真感谢那条伤腿,使他有了用不完的时间在外面鬼混。有时,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对不起银花,有负于银花对自己的信任和爱。把整个餐厅交给银花,她得承受两个人的工作量。她不累吗?而自己却在外面沾花惹草,风流潇洒。但,想到离开家,就能和张红在一起,他又义无反顾了。他顾不上管银花,心中萌生的那种同情顿时消失得渺无踪影。他的心变得强硬起来:“不用管她,累死她活该。”他只是尽情地享受张红带给他的那份激情。
那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时刻,没有争吵,没有被生活的琐事引发的矛盾与烦恼,不用为油盐酱醋而操心,不用为餐厅的兴衰、发展而担忧。不去猜测对方有了外遇和情人,有的只是那种让人销魂的爱与温情。在俩人的天地里,除了爱,还是爱。那种爱超脱了生活的现实,远离了人生的正常轨道,化解了生活的烦恼,编织了一个幸福美满的七彩花环,让他和她在相爱中醉生梦死。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银花看汤二早出晚归,对餐厅、孩子不闻不问,也开始对他不像以前那样信任,对他的反常行为有所警觉和防范,特别留心的是他和什么女人在交往,可根据长期观察,并没有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来往,只是和张红很投缘。她俩在一起谈笑生风,像有说不完的话。但,张红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把她当做妹妹,她忙的时候,姐夫陪小妹说说话,开个玩笑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她连张红也要怀疑,是不是有点太多疑了?但,当她出现在他俩面前时,她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俩流露出的一种不自在和羞涩,她感到,这是他俩伪装出来的,她也明显看出了他俩互相对望的眼神不一般,似乎在流露出一种从心底放射出来的情。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她已经隐约感到,他俩有事,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一直瞒着她。汤二呢,也开始有所警惕,行事更加谨慎,没有重要事情,不给张红打电话。他俩互相发的信息,他会随时删除,在银花面前,不露一点蜘丝马迹,不让她抓住一点把柄。
七
晚上,餐厅来了一桌客人。是汤二交往密切的三娃、二旦、黑子、潘军,领着王娟、小丫、李玲、欧阳梅。一起涌进餐厅。
张红也来了。她今天在家里实在呆不住,便跑出去转街,边转边等汤二的电话。她转了一会,感到没意思,便到王娟的手机店去了。从下午等到天快黑了,她也没有等到汤二的电话。她不知道汤二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忘了今天的约定,怎么不约她出去吃饭,怎么会脱不开身呢?
她和王娟商量了一下,便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约了汤二的好友和小丫,李玲,欧阳梅,一起赶往汤二的餐厅。她今天必须要见到他,必须要和他在一起过情人节。
张红打扮得更加时髦,一见面,就急急地说:“汤总,我就知道你今天忙得脱不开身,把你四大弟兄都约来了。咋样,长面子吧?”
汤二顿时乐得合不拢嘴。他望着张红那刻意修饰,更加姣好秀美的脸,连声说:“好,我正愁着没地方玩去呢,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我们就玩个痛快。”
王娟嘻嘻笑着,和汤二开起玩笑:“汤总,你今天还真能憋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想你的心肝肝,宝蛋蛋,她可是想你想得受不了,让我们来当电灯泡。”
汤二忙使眼色:“嘘,悄声点,不说话,能烂了你的舌头?”
王娟不停地笑着,声音倒真放低了:“你啥时也变得胆小了,今天出来的人,有哪个是两口子的?这有一个单帮,就交给你了。”
汤二招呼四弟兄和几个女人依次入座。他走进后堂,吩咐银花:“来了一桌客人,压两公斤手抓肉,做一个大盘鸡,炒一个腰花、一个肚片、一个酸菜粉条子、一个虎皮辣子。再配上四个凉菜。”
银花已经看到来了些什么人。她对汤二的几个朋友没什么好感。三十好几的人了,经常吃饭领着别人的老婆,自己还觉得很时尚,很自豪。那几个女人有什么?让她们忙一天,累得腰酸背疼,筋疲力尽,看还有没有激情和你们调情?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放低声音说:“你牵的哪门子头?你不让人家点菜,吃过了,谁来结账?你咋一高兴,把什么都忘了?”
汤二说:“放心吧,都是义气哥们,我心中有数,快去做吧。”
银花说:“就你这些哥们,我能不知道?他们奔着你来准没好事。”
汤二说:“不就是一顿饭吗?没人买单,全当我请了,人家给我面子,我也不能小家子气呀!”
银花不满地说:“忙了一天,我都快站不住了,要请客,把人带到别处去。”
汤二不高兴了:“啥球话,要是你的朋友,你就这样对待吗?别叨叨了,动手做吧。”
银花把菜刀猛地往菜墩子上一插,气呼呼地说:“要做你做!他们在麻将桌上一输几百上千,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吃饭却舍不得掏一个子,这种朋友,不交也罢。”
汤二嘻嘻笑着:“好老婆,就给我这次面子吧,我是个男人,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呀!”
银花无奈地说:“唉,你呀!真是傻瓜!”
汤二陪着满脸的笑,伸手在银花的脸蛋摸了一下:“谢谢你,老婆,现在客人少了,我陪朋友玩一阵,我的腿也疼得实在不行了。”
银花白了他一眼:“你真好意思说出口,咋不想想我累不累,你腿疼是一方面。还有别的原因吧。真是一群狐朋狗友。”
汤二扮个鬼脸:“老婆,嘴上积点德。”
银花说:“你去吧,我早知道你的腿受不住了,可也没办法,谁能想到今天的生意这么好呢?”
汤二的脸上笑开了花:“还是老婆疼我,我去了。”
他的魂早就飞走了。
八
汤二和哥们喝到了十一点。
汤二有点醉了,张红也喝多了。三娃、二旦、黑子、潘军和王娟、小丫、李玲、欧阳梅喝得失去了理智。只管拿汤二和张红开玩笑:“托你俩的福,让我们过了一个愉快的情人节,为了表示感谢,我们共同喝一杯,你俩得喝个交杯酒,这杯酒喝过,我们一起去大世界歌厅。”
汤二借着酒劲,壮起胆子说:“喝就喝,怕什么?”
张红嗲声嗲气地说:“汤哥哥,我真喝不下去了。”
汤二涨红着脸,盯住张红的眼睛,放射出一股柔情的光,那光直透进张红的眼中,和她的眼光交织在一起,绽放出一束灿烂的金色光茫。他俩互相对望着,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无比激动,无比满足的真情。汤二的眼睛一闪不闪,对望着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柔声说:“和哥哥喝酒,再喝两杯也不醉,来,碰一下,好,真干脆。我俩就喝个交杯酒,让他们看着眼馋。”说着,把端酒杯的手伸过去,套在张红的小手臂中,张红也将端酒杯的手套在汤二的手臂中。她俩一人端着一杯酒,两眼对视着,将酒杯放在嘴唇。
“好!”大家一起鼓掌。
“呯”地一声,雅座间的房门被推开,银花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太不像话了!”银花的泪花在眼眶打转。
张红的脸一阵发烧,要不是酒精把脸烧红,定然会是一个大红脸,她也觉得玩得有点太过分。银花一个人在忙,在为这些人服务,而这些所谓的朋友,却不顾及银花的感受。她看到这些,心中能好受吗?她不好意思地望着银花,尴尬地勉强笑笑,往出抽手臂。
汤二拦住她,他望了银花一眼,加重语气说:“喝,有什么?不就闹着玩一下吗?”
张红端着酒杯没喝。
汤二凶狠地瞪着她,两眼发出了凶光。他狠狠地说:“你喝不喝!”一仰脖,将酒灌下肚,两眼盯住张红手中的酒杯。
张红的手有点抖动,她不自然的看了银花一眼,勉强笑着,脸上呈现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满桌的客人都显得不自在,他们把眼光一齐投向了张红端着的酒杯。
“喝!”汤二猛喝一声,他满脸通红、两眼充血,像只发怒的狮子。
张红吓得手一颤,将酒抖出了杯口。她望着汤二逼视的、凶狠的眼光,勉强将酒喝了。
汤二和张红喝了交杯酒。
银花气愤地骂了句:“真不要脸,一对狗男女。”
汤二喝一声:“你骂什么?”一记耳光打在银花的脸上。
银花毫无防备,受到突然一击,一个后仰倒在大厅地上,一动不动,手中的笤帚飞出去很远,落在一个角落里。
三娃、二旦慌了。一边责骂汤二,一边把银花搀扶起来。
银花身子软软的,她被摔得昏死过去,毫无知觉。
三娃说:“赶快把她背回家。”
三娃和二旦把银花搀起,放在黑子的背上。他们把银花背回家,放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棉被。
张红气哼哼地瞪了汤二一眼:“都怪你,你咋能这样对她?”气呼呼地走了。
汤二追着张红,大声喊:“你走什么?”
张红气愤地说:“不走,还等着看你耍酒疯,往死里打人吗?真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女人这么狠。”
汤二看张红走远了,忿忿地想:还不都是为了你。他气呼呼地回到家中,银花已缓过气了,正泪流满面地抽泣着。王娟她们几个坐在床边轻轻劝着。见汤二进来,对他说:“你道个歉,好好劝劝,今天的事,你太不应该了。”然后一起走了。
汤二走到床前,望着哭成泪人的银花,低声劝道:“快不哭了,打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呀,你让我以后在朋友面前怎么活人?”
银花哭着喊:“你滚!不要脸的牲口东西,跟那个卖货过去,你滚呀!我不想看到你,我恶心。”
汤二火了:“你这个女人,和你好好说话,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恶毒?谁是卖货?她卖给谁了?你骂我就骂我,怎么牵连到别人?”
银花哭骂:“她是你妈,我看你对她比对你妈都好。”
汤二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女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银花不住声地哭着:“我早就活够了,我死了,给你让路,让你娶那个娘娘回来。”
汤二狠狠地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说:“好,我成全你。”
说着,他提着一个油笼子,出门搭了辆出租车,走了。
九
汤琴一头闯进了刘震的门,她刚八岁。她跳着蹦子,哭喊着: “叔,快救我妈,我爸灌了一笼子汽油,把房子点着了。”
刘震是汤二餐厅的房东,听到这话,顿时慌了,他急急地问:“你妈在哪?”
汤琴哭着说:“在家里。”
刘震正和两个朋友聊天。他说了声:“走,快去救人。”边跑边对妻子说:“快去喊邻居救火。”
刘震推开房门,一股火焰扑面而来,火焰跳窜着,齐茬茬地布满了整个房间,烧得人喘不过气。塑料顶棚一见到火,“哗”齐刷刷地跌落下来,随着火势燃烧起来。
屋内飘着变成灰烬的塑料粉末,像无数的蝌蚪在空中窜动,一股难闻的甲醛气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大立柜,写字台,梳妆台,沙发上都燃起了火焰。
房中一片火海,已进不去人了。慌乱中,刘震一脚将窗玻璃踢碎,招呼大家:“赶快泼水。”
随刘震来的两个人拿起脸盆,水桶往房内泼水。很多邻居被刘震媳妇从睡梦中喊醒,纷纷从自家提来了自来水,向火焰上浇泼。
幸好房顶没燃烧,火很快熄灭了,刘震和众人走进房中。他们看到了床上躺着的银花。
银花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身上盖着被子,被子上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刘震揭开被子,幸好,银花完好无损,脸上,身上没被烧伤。他们把银花抬出房间,抬到了她的餐厅。
在餐厅的左边,有一间小屋,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那是换衣服,临时休息用的。
汤二和他的一帮子弟兄不知去向,他们喝酒的雅座杯盘狼藉。
“哇”地一声,银花终于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悲呛的哭声。
十
银花真想死去。她不能理解自己的男人为了张红而打她,放火往死里烧她。男人是多么的狰狞可怕啊,在一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那么陌生,像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凶狠残忍,用他最恶毒的手诛杀一条鲜活的生命。
当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随着火焰的升腾已经死了。她看清了自己男人的嘴脸,那个和她共同生活十年的男人,猛然使她感到寒心。他是那样的虚伪,在她面前,极力隐藏着自己的真面目,一旦真相暴露,顿时原形毕露,变得恐怖狰狞。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可以不顾夫妻情份。可以去伤害自己的结发妻子,他的心怎么这么狠?他还有一点人性吗?他完全丧失了人性,变成了一个恶魔。
那一刻,她猛然觉得,和这样的男人生活还不如死了,死了倒干净。她静躺着,看着窜动的火苗在屋内跳跃,感觉到人生的末路已经来临。在那最后一刻,她猛然听到了汤琴的哭声。她的心颤抖了。苦命的孩子,你将怎样生活?她抬起头,想看到孩子,但看不到。屋内是一片燃烧的火焰,火苗窜动着,正在向她逼近。一股炽人的气浪扑过来,使她喘不过气。她想看到女儿,可她已经出不去了。“哗!”顶棚跌落下来。她急忙用被子蒙住了脸。她听不到女儿的哭声了。她感觉到了那种使人窒息的炽热,感觉到火焰正无情地向她逼近。她闻到了塑料燃烧发出的臭味和被子烧焦的棉花味。她紧紧地蒙住脸。她想活下来照顾女儿。不想让火把她的脸烧毁,她要保住那张脸的完美。
那是一张多么俊俏动人的脸啊!
好友丽丽曾久久地盯住她的脸,羡慕地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女人看了都动心,你却没有一个情人,你把这张脸亏了,你光知道下苦干活,能挣来几个钱?我的那位相好,给我开了个服装店,他来一次,就给我扔下上千块钱,化妆品尽买高档的。想开些吧,啥年代了,还那么保守,现在的女人,要顺应潮流。”
她很忠于自己的丈夫,对别的男人从未动过情,即使对她非常要好的优秀男人,她也能很好地把握住自己的分寸,不让那些有非分之想的男人有机可乘。她觉得那些男人没有品味。一味地追求女人的美貌,寻求肉体的快感,没有一个真正疼她,使她动心的。
当然,她也不是圣女。汤二有很多的不足需要另一个人来填补。
可是,另一个他在那里呢?她也曾经萌生过那么一点念头,象丽丽所说,试图顺应潮流。她不想欺骗自己。见到一个特别优秀的男人不动心,不动情,那才真是傻瓜呢!但,随便委身于一个不能使自己心仪的男人,她做不到。她觉得自己是明智的,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有时,她也会想交一个知己朋友,在烦恼、失意的时候,向他倾诉自己的心声,让他分担她的忧愁,让他替她排忧解难,像大哥哥一样呵护她,可一旦真出现了那个人,她却又断然拒绝了他,她的心不能接受他。
很多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自己。丽丽能做的为什么我不能。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最完美的人。追求自己的幸福,那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平等权利,但,她想保住家的完整。要想使夫妻双方不受伤害,必须打消那些念头。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所信任、深爱的丈夫在外面竟然有了女人,竟然无情地背叛了她。并且为了那个女人要置她于死地。而这个女人,却是亲如姐妹的张红。
她顿时感到万念俱灰。人生真是一个大骗局,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被人巧妙地伪装起来,作为取得别人信任的一种手段加以利用。汤二情绪波动是为了那个女人,让她上一桌菜也是为了那个女人。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他为那个女人所做的事情呢?自己真傻,竟然对他的事一无所知,死心塌地的忠诚于他。竟然听信他的一派谎言,为他和她服务。这意外遭受的打击是多么突然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着的男人会背着她去找女人。这个女人,无论长相、人品都远远不如她,是什么勾走了他的魂?是那份放荡和卖弄吗?简直不可思议。也许,现在他们正在酒吧或歌厅唱歌跳舞,尽情玩乐呢!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扑灭了那火?让火熊熊燃烧,烧毁这一切,连同自己,不留一点痕迹。她看透了人,厌倦了人生,她感到心痛。她只想寻求心灵的那份宁静,她想得到一种解脱。她想死,是女儿的哭声唤醒了她。她被救了出来,她得到了重生。
十一
汤二像一个逃犯,毫无目标地奔跑着。
他的腿又疼起来了。“这条伤腿!”他狠狠地骂着。他又想到了那个女人。都是为了你,张红,为你我放火烧死了自己的媳妇,我杀了人,我该怎么办?
汤二毫无目的地走着,无意中,他走到了一个独院,看到了院墙和大门,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夜色中,眼前的一切是他最熟悉的。那次,就是从那高墙上跳下,才摔断了腿的。当时,他顾不了疼痛,跌跌撞撞地搭了辆出租车,才得以逃脱。要不,那天他非被徐海打死不可。
那娘们,危急关头还真讲情义,她死死抱住了自己的男人,放我逃脱。
我爱她没有爱错。
她值得我爱。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喂,你在哪?”
张红拖着睡腔:“我在家,我已经睡了。”
“你能出来一下吗?”
“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有事电话里说吧,他在呢,睡在外边房间,我出不去。”
“我杀了人。”
“啥?”
“我用汽油把银花烧死了。”
“·······”
“我该怎么办?”
“·······”
“我想见你。”
“去自首吧。”停了一会,手机里才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
“你能出来一下吗?也许,这是我们最后见面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
“自首是你唯一的出路了,放心,我会去看你的。”她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随即,那边的电话挂了。
汤二重拨那个号码,张红却关机了。
他狠狠地骂了声:“这个臭婊子。”
他真想一把火把房子和她也一起烧了。
那次,她对他的爱是多么地真诚啊!
他和她竟然在大白天做爱,他和她太无所顾忌。不想,徐海从很远的建筑工地回家取衣服。大门没锁,他从开着的小洞里伸进手,开了大门。刚到院中,他便听到了房中女人的一阵浪叫。那种叫声是他在夜晚才能听到,熟悉而久违了的。他多了个心眼,轻轻地将大门锁上,顺手拿了根木棍,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里面的浪叫时高时低,间接地伴着那种忘情的呻吟。他推开了门,两个赤裸裸的肉体正不顾一切地缠绕在一起。徐海扑上前去,抡起木棍。汤二挨了重重的一击,他顾不得穿衣服,光着身子,顺手抓起衣服,夺门而逃。徐海第二棍还没落下,张红一下扑过去,抱住徐海,大声哭着:“你打我吧,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呀。”
汤二夺门而出。他跑向大门,门锁着,他纵身跃上墙头,跳了下去。他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咔嚓”声。他顾不得疼痛,迅速穿上衣服,像一条被人追杀的狗,慌不择路地向田野逃去。
他听到了张红惊天动地的哭嚎,他顾不上管她,慌乱地拖着伤腿跑着,把那女人的嚎叫甩在后边,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张红被打得睡了三天。
徐海要来汤二的电话号码,拨通后,直接问:“此事怎么了断?是官了,还是私了?”
汤二心虚地说:“私了,私了,你说条件吧。”
徐海说:“该咋样做,还用我说吗?这事你看着办。如果办不好,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的腿打断。”
汤二连声说:“好,好。”他伤腿疼得钻心。那条好腿也隐隐地疼起来了。
汤二和徐海私了,花了一万块钱才将此事摆平。
从此,张红和徐海分居,那颗心再也没有收回来。
十二
“臭女人。”汤二在心里狠狠地骂着,沿着那条路,漫无目标地走着。
夜风吹来了,外面很冷,他已感觉不到这些了。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慌乱地走着。
“该往何处去?”银花死了,汤琴怎么办?她才八岁啊!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此时,他真感到走投无路了。
“去自首吗?故意杀人罪,死刑。”他顿时感到末路临近,没有一点生的希望了。
远处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他的头皮一阵发麻,血猛地涌向脑际,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警笛由远而近,不停地响着,在寂静的夜晚是那样的响亮,震撼人心。他向那个方向望去,那里正好是自己的家。他的心“呯呯”狂跳起来。有人已经报案了,警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全力抓捕他。他能逃到哪里?哪里又是他的藏身之地?他感到一片茫然。
冷风无情地吹拂着他,他的酒彻底醒了。杀了一个人,为那个女人,他杀了自己的妻子,那个和自己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共同哺育女儿成长,营造美满家庭的人。
他竟杀了她。
她嫁给他,没享一天福,为这个家和餐厅操碎了心。她一天到晚地忙碌,从不让自己失闲。她忙得顾不上打扮自己,从前的风情与浪漫没有了,她成了一个真正的主妇,整天围绕着丈夫、孩子、家庭转。她耗尽了自己的青春,她没被累死,却被自己的男人用汽油烧死。她那飘荡的亡魂,能甘心吗?
他骂着自己:“真混。”是不是中了邪,有什么鬼魂在后面催着?他竟然搭出租车去灌了汽油,竟然失去理智地把汽油泼在屋内,竟然点燃了打火机······为什么?这都是怎么了?她忙了一天,还没顾上吃饭呢!她还没有从一天的劳累中解脱出来呢!就这样走了,带着对丈夫的怨恨,带着无法获得的、想弄清事情真相的疑问,带着对丈夫那不可告人秘密的猜测,悄无声息地走了,她那难以长眠的冤魂能原谅我吗?唉,他真悔啊!一切都晚了,一切都结束了,犹如生命的火,彻底地熄灭了。
他的泪水顿时涌满了眼眶。双腿像灌铅了一般,沉重地向前迈不动步。他的眼前闪现出银花的面容,清晰而逼真。银花的面容充满了失望、怨恨、无助和忧伤,他想起了以往和银花共同经历、一起度过的那些艰难岁月。想起了和银花真心相爱、用心营造起的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是,为什么生活有所好转,会出现感情危机,会移情别恋?会喜欢上张红?银花有哪点不好呢?她为这个家任劳任怨,付出了自己青春的年华。在他的心中,她是一个美丽的、勤劳持家的完美女人。张红算什么?和银花相比,她差得太远了。她只会陪着吃喝玩乐,搞一段偷偷摸摸的婚外情。再就是对金钱无休止的索取,就像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把他口袋的钱一张张变成黄金首饰、高档服装、高档化妆品,变成一桌桌饭菜,以此来满足她的那份贪欲。有时,他也会想,如果把那些钱花在银花身上,效果会是咋样呢?他在张红身上花费的,已超过这十年在银花身上花费的累计。而张红对汤二的家,能做什么呢?她永远都在扮演着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即使她对汤二有爱、有真心,也不可能替代银花的位置,闯入汤二的家庭,承担那份义务和责任。他清楚,尽管他和张红有那一层关系,他也根本没想过要和银花离婚。对张红,他只是寻求一点婚外情,逢场作戏,玩玩而已,他对她根本就没有动过真心。而他真心爱着的还是同甘共苦、和他真心在一起过日子的银花。此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以往他和张红所做的一切,对银花的伤害太深。他对银花的背叛,把他推向了罪恶的深渊。他完全迷失了自己。他对银花的伤害是用任何方法都无法弥补的。银花对他的忠诚,对女儿的疼爱,对小家庭的经营与维护,使他真正地感到了银花的可爱。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恨自己,恨自己醒悟得太迟了。他亲手把生命中那部分最宝贵、最美好的东西毁掉了。他把最可爱的银花无情地葬送了。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无力地向前迈着步。银花的面容还一直在他的眼前闪现,挥之不去。他和银花从相识到相爱的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又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恍然觉得这一切似在梦中。他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但,他的幻想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他不得不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是他,亲手放火烧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是多么荒唐而离奇的事啊!他整个的家与人生就这样毁了,完结了。他生命的支柱倾倒了,他的一切也伴随着银花的离去而失去了生命的价值,毫无意义了。
他走着。
不能让她带着怨恨孤零零地走了。她是多么孤单啊!我要去陪她。也许,去陪她才是我最好的选择了。她的冤魂能原谅我吗?能大度而慷慨地接纳我吗?我能抚平她的创伤,使她的亡魂得以安息吗?银花,你等等我,我就来了。我要向你忏悔,我要向你赔罪,我要陪伴着你。不让你的灵魂无所依托,不让你再次受到伤害。我欠你的,现在就还给你。我会永远地保护你,伴随你。
“汤琴。”他喊着女儿的名字,眼中闪出泪花。她该怎样生活下去。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啊?
“杀人犯的女儿。”她将如何回答同学的种种疑问。自己的父亲放火烧死了自己的母亲。她该如何承受这沉重的打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承受啊!
想到女儿,他的灵魂在忏悔,他无法洗清自己深重的罪孽。现在,他真正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他走到了前面的一个工地。未竣工的楼房冷漠地注视着他。铲车,挖掘机停在工地的空场上。塔吊在夜晚显得那样高大而深远。
“不要留下痛苦,不要弄成伤残。”
他望着耸入云天的塔吊,像看到了自己的末路与归宿。
他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着。
夜晚很静,城市沉睡了,忙碌一天的人沉睡了,她呢?那个深爱我的张红,在她得知我成了杀人犯之后,也沉睡了吗?还有永远沉睡的银花和因我而不能沉睡的这座城市的警察。
张红是不是已经觉醒?在以种种借口和理由在为自己找退路?各种迹象表明,完全有这种可能。爱是会变的,也包括人。为了这个女人,我的爱变了。为了推脱责任,洗清罪责,脱离嫌疑,她的爱也可能会变。一个敢杀自己妻子的人,同样可以杀她。她很聪明,她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你一个杀人犯,让她为你陪葬,配吗?你根本不配。
男人就要敢作敢当。即使走向绝路,也要勇敢面对,也要像个男人。
在他扔掉最后一个烟头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死亡了。
“银花,我来了。”
他不再犹豫。他鼓励自己:不要中途而废,一切都将结束了。
他毅然向塔吊爬了上去。
【作者简介】
吴金泉,新疆作家协会会员,吉木萨尔县政协委员,文联理事、副秘书长,作家协会副主席,《回族文学》 杂志社签约作家,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第五期新疆作家班学员。发表中短篇小说五十余篇,出版短篇小说集《水的童话》,中短篇小说集《五枚金戒指》、《故土》 、《旋转的花裙子》、《古道啸声》、《乡下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