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亱话
“起凤桥”边儿
鹿 麟
老城城里的“起凤桥”边,有我家一处四合院,门口正对着从七十二泉之一;王府池子流经多户人家,穿宅而下的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流水清、葱葱水草绿,小河不宽但弯弯曲曲穿过民居宅院,倒也别有意趣。据说清代曾建一牌坊,书有“凤起腾蛟”,“起风桥”由此得名。街东头现存一泉池名“腾蛟泉”,又因此河经“曲水亭”聚“百花洲”汇入“大明湖”,所以“起凤桥“便也成了当地有名的去处,如今几经变迁、修缮,倒也保存尚好。
记得儿时喜欢在晚饭后,围在灯下听老人们讲那些;前三皇、后五帝的故事。那年月,老城刚刚解放,不久便唱起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歌声,除了听老的没牙的收音机新闻,没什么娱乐内容,所以,在落日余輝中的掌灯时分,围坐在街头巷尾听大人们讲过去的故事,便成了一件很快乐的事儿。
我住的院子,一宅三进,从前只住我们家自己,后来陆续搬进来几家子,其中有一户是当地的赤贫户,在宽敞的门洞里借地儿开了家茶馆。还有一家是一老两少和一个小孩,这两家的老人和我的祖父,正好仨老头,凑成了几乎天天夜谈的一局。开茶館的徐爷爷,清末民初在南方当过兵,做过伙夫,混过“江湖”,走南闯北,遗憾的是没有文化。张爷爷哪,是个旧文人,民国年间当过外乡小县的师爷,听说后来还代过理县长,不过看样子、听谈吐,说话抑、仰、顿、挫咬文嚼字,似乎肚子里还真有点“货”。加上我那位文章、书法都不差的爷爷,经历过軍阀…抗战…国民政府直至解放的丰富人生经历,在我模糊的印象里亦算得上是“风尘壮丽”、“灯火辉煌“的曾经人物。可谓是三人一桌,风格各异,“满汉全席”!
那时听他们讲;打三蕃、闹义和团、吴佩孚如何倒戈…张宗昌怎么串谋……讲軍队里抓赌、团长夫人怎么抓团长姨太太…等等我们小孩儿听了似懂非懂的故事,有时还讲一些聊斋式的鬼魅传说;神佛魔怪、凶案奇闻,乡间笑话,反倒听的更加起劲。不过讲的最多的,还是他们走南闯北,见过吃过的名菜大歺或地方美馔,真个讲的是;烟舞龙蛇、汤沸鱼跃,听的是;直流口水,饥肠辘辘,虽然吃不到,心里有些落没,但听到热闹处,心里还是挺受用的。直到三年灾害期间,反倒成了“忆甜思苦”的由头,像一邦阿Q,以此自慰打打牙祭,这聊“吃“的亱话便成了起凤桥边儿的一道风景。
还有一位后来“入伙”的老人,值得一提,在我长大后至今难忘。比那一局三位年龄稍小一些,老人家叫宋冬生,五十来岁的年纪,长一奇怪的脑袋,左、后、右的白发保卫着油光瓦亮的“地方保卫中央”的秃顶,棕黑色的脸膛除了嘴角向上 挑 ,眉目和皱纹的线条全都弯弯向下,一幅慈眉善目的喜笑颜开的模样。旧社会家境败落了,但他本人却在曾经优越的条件里学会了各种专常;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拉一手好二胡,每当月明如輝的亱晩,便即兴拉上一曲:“亱深沉”,其次还能写善画,虽水平了了,唯独特会扎风筝……画的风筝更是一等一的好,春天来臨时他老人家还会带我去北城“汇波桥”上放他親手扎制的“大蜈蚣”,那真是;一虫既起技压群雄!盈得众人的喝彩,虽然按年纪我叫他一声宋爷爷,但我们却成了忘年的老小朋友。
每当他也参加到那三人一局的夜话时,一时间便改变了三缺一的局面,他的话题特新奇,八九岁时我第一次听到的福尔摩斯的侦探故事,就是听他老人家讲的。绘声绘色,声音气力也特足,时常在誇誇奇谈时,自己先暴出爽朗的笑声,那笑声那快乐至今令我难忘。
一年到头,从春到夏又从夏到秋,凡是适宜的天气里,总能享受到这饭后掌灯时分,围坐在小河边儿路灯下,听着无尽无休的凡人小事的动人故事。
时光日复一日,岁月年复一年,人们的条件、精神、理念,都在变,巨变!如今谁还会有性趣听那些徐徐叨叨,平淡无奇的人生故事呢?!谁还有时间听那些凡人俗事的婆婆妈妈呢?!然而我们这代人,就是在充满如此温情的时光里,听那些更年往事的快乐中长大成人的。
时光己过七十余載,这如烟的往事依然记忆深远,每当此刻,便忘不了住在起凤桥边的日子,忘不了那灯下的亱话。
200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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