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高祖还乡》
文/杨洛
每次看元代著名散曲、杂剧作家睢景臣所作的《【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都忍不住想笑,因那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少有的诙谐风趣与泼辣嘲讽。
作者以下层劳苦大众的朴素视角,对拿腔作势的专制皇权给予毫不留情的批判。比如描写彰显皇家威仪的各色旗帜时,那蟠龙戏珠成了蛇缠葫芦,那飞虎也成了长翅膀的狗,就连凤凰也成了与其形似的野鸡。
而且作者还采用了许多下层老百姓才会说的土话,如胡踢蹬,胡阑,曲连,匹头里,明晃晃等,至今笔者在雁北乡村间还能听到这些词汇。正是这原汁原味的乡野俏皮话才成了流传千古的文学经典作品,因为它立意高,敢于蔑视并批判权贵,这酣畅淋漓的劲头也许只有元文学才有吧。
元代是以血腥的暴力征服天下的,元代统治者对于人类的文明抱以嗤之以鼻的蔑视态度。因而,有元一朝的知识分子们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因为科举入仕的道路几乎被民族等级制度卡死了。以汉人及南人为主的儒生往往沦落至食不果腹的凄惨状,以至于当时有十儒九丐之说。比如这《高祖还乡》的作者睢景臣就是生卒年不详,平生事迹不详,只是根据《录鬼簿》的作者钟嗣成的吊词“半生才”来推断其大约是中年早逝。
然而,正是因为断了科举入仕的道路,知识分子们也就没了以前历朝文人那种仰官府之鼻息的奴才气了。他们流落于勾栏瓦肆之间,从事着说唱艺术以谋生,却也导致了元代戏剧及散曲的大发展。
最重要的是,这些戏曲大家都有了独立的思考与人格,都有了尖锐的讽刺与批判的精神,他们在作品中无情地揭露和嘲讽着黑暗的社会现实。正如元代戏剧大家关汉卿所言: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知识分子的这点骨气,在隋代设立科举制以来,这在唐太宗那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得意之语以后,已是湮没久矣。因而元朝的农奴制社会形态无疑是历史的倒退,但元代的戏剧文学却在关注弱势群体,尤其是为女性争权方面,取得了空前绝后的进步。
不过幸好的是,元代统治者对于文化竟然蔑视到连管理都懒得去做了。有元一朝,仅有高僧赵显(宋恭帝)因创作了怀念大宋江山的诗作而被赐死。除此之外,元代鲜有文字狱的恶习,这也许是元代文学格调可以甚高的一个原因吧。
末了,再说说当今学界对于《高祖还乡》里的个别词句的误读吧。那“胡踢蹬”应指吹笛擂鼓者凌乱的舞步,踢蹬在雁北方言中有一个类似的词,发音为“踢跶”,就指此意。学者将之解释为“语助词,起强调作用”,甚谬。而“胡阑”一词则应指较大的斑,如小儿褥子上的尿斑就常被称为“尿胡阑”。作品里的白胡阑应是月兔旗上的白云。

杨洛,原名杨劲昌,山西应县人,中国直白诗派创始人,杨家将第四十代传人,部分作品入选《中国网络文学精品年选》、《半窗红日》、《中国诗》、《中国诗歌精选》、《世界华文作家》、《中国青年诗人精选集》、《应县文艺》、《当代精美短诗百首赏析》等,曾以《可怜的赵姨娘》一文获得第九届山西文艺评论奖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