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报道，2021年9月11日，考古工作者从三星堆3号坑提取出一件造型新颖独特的青铜器。该器的主体是一个昂首挺胸四肢着地的猛兽形象，头上有一根夸张的犄角，爪子有一些类似于龙，但尾巴却又像鸟，考古人员猜测是否会是“龙凤合体”。
龙是中国古人对蛇、鳄、蜥、鱼、鲵、猪、鹿、熊、牛、马等动物，和雷电、云、雷电、星宿、龙卷风等自然天象经过多元容合（容合是兼容、包容、综合、化合的概称）而发明、展现的一种神物，具有喜水、通天、善变、显灵、征瑞、示威等神性。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是龙的主要容合对象，因此，龙有“鳞族之长”“众兽之君”之称。凤是中国古人对鸡、鹰、燕、乌、鹤、孔雀、鸵鸟等动物，和太阳、风等自然现象经过多元容合而发明、展现的一种神物，具有向阳、达天、秉德、兆瑞、示美、喻情等神性。长羽毛和翅膀的鸟禽是凤的主要容合对象，因此，凤便登上了“羽族之长”的宝座，有“百鸟之王”之称。
作为源远流长、蕴含丰富的文化现象，龙凤携手走过了至少八千年的漫长岁月。考古发掘出土的属于新石器时代及青铜时代的龙凤，其相依相伴的情形，大体上可作四类划分：龙凤同时；龙凤同地；龙凤同器；龙凤同体。
龙凤同时，是说龙凤同时起源。目前发现的最早的龙纹，出土于辽宁阜新查海兴隆洼文化遗址，断代在公元前6000年左右；最早的凤纹，出土于湖南洪江高庙文化遗址，断代在公元前5800年左右：二者都属于新石器时代早期，而且差不多是同时、同步的。
龙凤同地，是说龙凤出土于同一个地方。其典型者，如出土于辽宁辽西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断代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的玉雕龙和玉雕凤；出土于湖南澧县孙家岗石家河文化遗址，断代在公元前2400年左右的龙形玉佩和凤形玉佩；出土于属于龙山文化区域的山东昌乐，断代在公元前2200年左右的骨刻龙字、凤字；出土于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断代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的玉雕龙和玉雕凤。龙凤同地，意味着龙凤同时。
龙凤同器，是说龙凤出土于同一个器物上。其典型者，如出土于陕西宝鸡北首岭仰韶文化遗址，断代在公元前5000年左右的龙凤纹陶壶；出土于内蒙古赤峰敖汉旗小山赵宝沟文化遗址，断代在公元前4800年左右的龙凤纹陶尊。2020年7月28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宣布，在三星堆古城东北侧约8公里的一处古文化遗址，出土了一件阴刻有龙凤纹的陶盖。陶盖顶部，一只有羽冠的凤鸟昂首立于中央；盖顶边缘，一条有龙角、龙须、龙爪的动感十足的游龙盘旋于凤鸟的周围。此文物也属于龙凤同器。龙凤同器意味着龙凤同地、同时。
龙凤同体，是说龙凤组合成一个形象出土。其典型者，如被判断属于仰韶文化庙底沟期，断代在公元前3900年左右的龙凤同体纹彩陶盆；出土于安徽含山凌家滩文化遗址，断代在公元前3400年左右的龙凤璜；出土于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断代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的凤负龙玉雕和凤顶龙玉饰。这次三星堆出土的龙凤同体青铜兽，也大体上可断为与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同时代，即公元前1200年左右。龙凤同体意味着龙凤同器、同地、同时。
包括古蜀国先民在内的中华先民为什么要让龙凤两种神物同时、同地、同器、同体呈现呢？对这个问题可用十二个字回答：沟通天地、和谐阴阳、强化功能。
龙的生物类容合对象，主要是能在水中潜游的鳄、鱼、鲵和能在地上跑卧的猪、鹿、熊、牛、马，以及两栖的蛇、蜥蜴等，总之都只是生活在大地上的动物，可象征、代表“地”。凤的生物类容合对象，主要是既能在地上跑卧、又能（或者说尤其能）在空中飞翔的鸟类，可象征、代表“天”。而在古人的直观感悟中，天与地是相通的：比如天上的雨下落到地上便是水，地上的水蒸发到天上便是云；而相通的天地，对古人的生产、生活是至关重要的。如何表达对天地相通的理解呢？或者说如何沟通天地呢？古人想到了能够飞天的羽翼类动物的代表凤，和能够游水行地的鳞、毛类动物的代表龙，认为让二者同时、同地、同器、同体呈现，就能表达沟通天地之意。
阴阳是中国古典哲学最早出现的范畴。阴代表暗淡、消极、退守、柔弱、雌顺等特性和具有这些特性的物象，阳代表光明、积极、进取、刚强、雄健等特性和具有这些特性的物象。古人认为，宇宙万物的生成和发展，有赖于阴阳之间的对应、互渗、消长、交融和变化，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道德经·第四十二章》）、“一阴一阳之谓道”（《周易·系辞传》）、“阴阳交感，化生万物”（《朱子语类》）。
对包括古蜀国人在内的中华先民而言，阴阳当是他们对天地、日月、昼夜、寒暑、阴晴、水火、山泽、男女、雄雌等两两对应又相互联系的自然现象的感悟。在先民心目中，阴阳和谐，则风调雨顺，生活相对好过；阴阳不和谐，则风不调雨不顺，甚至多灾多难，生活就不好过。于是，先民们就希望阴阳能够和谐。让龙凤同时、同地、同器、同体，就是这种希望的形象化。
需要指出的是，秦汉以前的夏、商、周，甚至更早，龙因其容合对象多是喜水的蛇、鳄、蜥、鱼等鳞类动物而主要代表阴，凤因其容合对象多是向阳的鸡、鹰、燕、孔雀等羽类动物而主要代表阳。龙偏重代表阳、凤偏重代表阴，是由秦汉开始，以龙喻比男性帝王、以凤喻比女性后妃之后的事。
强化功能，是说让龙凤同时、同地、同器、同体呈现，意味着强强联合，组合彰显，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龙凤所具备的通天、征瑞、秉德、示美、喻情等神性，和容合、福生、谐天、奋进、和美等精神蕴涵，会因为二者同时、同地、同器、同体呈现而得到强化。
（作于2021年9月14日；发表于2021年10月10日《西安晚报》第6版“文化纵横”）
庞进 龙凤文化研究专家、作家、龙凤国际联合会主席、中华龙文化协会名誉主席、中华龙凤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西安中华龙凤文化研究院院长、西安日报社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理事，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华龙凤文化网（www.loongfeng.org）主编，加拿大西安大略出版社副总编辑。1979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化研究，至今已发表各类作品逾千万字，出版《创造论》《中国龙文化》《中国凤文化》《中国祥瑞》《灵树婆娑》《龙情凤韵》等著作三十多种，获首届中国冰心散文奖、首届陕西民间文艺山花奖、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大赛奖、西安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等奖项八十多次。有“龙文化当代十杰（首席）”之誉。微信号： pang_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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