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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乡秘境:“光天化日”荣华的前世今生!
肖丁勤
在湖南城步苗族千年发展史上,有一处几乎被现代人遗忘和被严重低估的村庄。在红军长征经过城步路线中,有一处至今仍寂寂无名,任荒草长满古道。
她,就是城步丹口镇原荣华村,后改名大桥头村,前几年又并入丹口村。如此偏乡僻野,又为何取名“荣华”?让我们跟随此文,走进荣华的前世今生。

一、荣华红军路:之长之险不逊老山界
2011年,城步苗文石刻群落首次被发现,可首发地点的桂冠却被授予隔壁村陡冲头,真正散布大量古苗文石刻的荣华村却被旁落。建国70多年来,荣华村唯一见诸报端的而被世人知晓的,可能就是那块“光天化日”石碑。
城步是红军长征入邵第一县,留下光辉足迹,时至今日人们所知的不过就是汀坪蓬瀛村、南山老山界、丹口莲花桥、长安营红军纪念塔,却不知红军在城步最艰难行程就是经丹口,上荣华,翻孟公坳,到达绥宁。
莲花桥战役,正是为了护卫肖克、王震、任弼时率领的红六军团西征过湘西与红二方面军会合。这段山路之长之险不逊老山界。
在未通公路的数千年间,荣华,一直是县境西南边陲的长安营往县城的唯一通道和必经之地。从丹口过丹冲上围洲经荣华翻孟公坳到达山岭骑界,才分路至长安营上排大寨上堡,再至怀化通道或广西龙胜,另一分岔路口过乌鸡山上牛坡头至绥宁黄桑。

上世纪80年代初,城步至长安营公路陆续拉通,随着交通区位的失势和经济重心的析出,这条千年茶马古道才逐渐湮没于岁月烟尘。走在溜滑锃亮的青石板上,仿佛仍能听见马蹄声响,往事清晰又模糊,依稀能找到那年那月马帮和行旅的痕迹。
荣华村现年63岁的村民王在坤年轻时没少走这条山道,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经常肩担背负担公粮送竹麻从县城往返,天光出门,摸黑进屋。
他说,挑夫们都会在马鞍山坳里那座凉亭里歇息,凉亭边有一块大石碑,“这块石碑害死了好多人”,一些挑夫们会背靠冰凉的石碑歇憩,会突然寒气入骨,而中暑发乌痧死亡。
二、荣华苗文石刻:藏在青山绿水间的厚重历史
一个有着美丽自然风光、深厚文化底蕴和悠久历史沉淀的偏远小村,低调或许是她的曾经,但一定不会沉寂太久,她的盛世容颜迟早会在某年某月再次呈现,让世人目光再次为她聚焦。

先从苗文石刻说起。城步古称“苗疆要区”“楚南极边”,苗族祖先们创造苗族文字,兴水利促农耕,办教育播文明,历经数千年发展,城步长安营逐渐成为湘桂黔苗族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为反抗民族压迫,数千年来城步一直战争不断,荣华就处在这条战争通道上,且是必经之道,见证历次血火争斗。路是人走出来的,世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形成了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条路逐渐成为通往县境西南的唯一“官道”。
史书说苗民“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并不是苗民爱造反,而是为了求生存,在明知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还是举义旗奋起抗争。苗族历史上有记载的大小战争就有200多起。
在数次震动全国的以城步为中心的湘桂黔边境苗民大起义中,苗军曾广泛使用苗文,在起义过程中,起义军为了躲避清廷的封锁、围剿,所刻制的印信、图章,所印发的文告以及往来书信、手札,均系这种似篆非篆的苗文。
清乾隆五年,乾隆皇帝下旨:“从前捏造篆文,即行销毁,永禁学习,如有违故,不行首报,牌内一家有犯,连坐九家,治寨长失察之罪”。
于是,朝廷对苗族聚居区进行挨家逐户地全面搜抄、清查、销毁,永远严禁学习和传承使用苗文。在清廷的残酷镇压和对苗文彻底的禁锢下,城步苗文在湘桂黔边区慢慢消失了。

漫长的封建社会的残酷战争,给荣华留下惨痛的战争创伤。荣华老村有5个村民小组,在明清朝代中,却分属不同行政区域,1、2、3组属于扶城峒(现丹口镇),4、5组属横岭峒(现长安营镇)。官府对官道附近的苗族村落实行“犁庭扫穴”政策,荣华4、5组村民在历次屠村中被官兵屠杀殆尽。
因历史阴影,解放后在申报民族成份时,这里很多村民都不敢说是苗族。村民王在坤告诉笔者,荣华4、5组原来荒无人烟,现有村民迁到此地不过200年,有王、戴、吴三姓,戴姓从西岩迁来,吴姓从长安上排迁来,王姓从新化县迁来。
錾字岩旁边有一处用石头围砌的荒芜宅基地,这是当年气势恢弘的寨王府。因官兵怀疑寨王包庇藏匿苗王李天保而被灭门杀害,诺大的房屋和庄园被烧毁。

寨王妻子那天刚巧外出走亲戚而幸免遇难,她回家后见此惨像悲痛欲绝,遂拿剪刀自尽于寨王身边。寨王府遗址旁边长有两棵并排的参天大树,村民称是“爱情树”,是寨王夫妻的化身。
三、荣华“光天化日”:巨石之多在全省罕见
荣华1组,小地名叫“团防里”,就是那时的兵站,至今仍有瞭望哨、教场坪、兵房、城墙遗址。荣华至长安营尚距80华里,处于县城至长安营的中转位置,长安营有绿旗官兵及家属近6000人,由此可见这里当年车水马龙,繁华似锦,“荣华”地名也从此而来。
时间回溯清朝乾隆丙子年(1756年),这一年村里发生一件大事。东阁大学士、湖广总督、湖南巡抚陈弘谋回乡省亲,他是城步羊石人,陈大总督一行人行走多日都是阴雨绵绵,那天行至荣华时突然云开雾散,天日重开,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便提笔写下“光天化日”四个楷体大字,嘱当地县衙雕刻于身旁巨石上。

古人借景抒情,联系陈弘谋回乡省亲时间,以及当时官兵平乱刚定,这四字其实是向苗疆地区宣示官威,意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警示苗民必须顺从朝廷,服从体制,不得再起事端。
虽然朝廷禁止苗民使用苗文,强迫归顺汉族文化,但当地苗民还是将苗文錾刻在随处可见的岩石和石壁上,年复一年,沧海桑田,这些石刻文字逐渐无人可识了。
时间定格于2019年10月7日,这批苗文石刻群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能刻进石头的文字,无非是对反动派的仇恨,对历史的记录,对爱情的歌颂。相信假以时日,这些记录苗族文明的文字一定会破译出来。
为什么苗文石刻独存于荣华附近呢,笔者认为,除开当时这里文化活跃因素外,这里遍布的大岩石为錾刻文字提供了天然条件。溪河边、菜园里,随处可见一块大石上都可能刻有似篆非篆的古苗文,一些村民家里的基脚石、屋前台阶也刻有这些文字。
荣华村的大石巨石之多,在全县非常有名,在全省也属罕见。村里流传这样一个神话故事,说这些岩石被神仙点化,从南山化成数千只羊,赶往县城两河口地段修筑拱桥,途经荣华时,被一樵夫识破天机,这些羊群就变成岩石永远散落在荣华的山山水水之中。
现在这里能叫上名字的巨石就有几十处,有能产生巨大回音的应声岩,有高约10米的将军岩,有酷似飞翔燕子的燕子岩,有阴森恐怖的冷浸岩,还有神仙岩、轿顶桥、海角岩、七步岩、狮子岩、猪婆岩、海豚岩、门坎岩、槽槽岩、雷打岩、鸡冠岩、打鼓岩、龙翅岩,等等,一岩一风景,一景一故事,不胜枚举。

四、荣华“过云山居”:看一眼就惊艳到炸
荣华虽好,却是大山深处,山里人向往外面世界,纷纷走向城市的繁华。有一人却从平地河谷的丹口镇下团村走向高山大界的荣华。他,就是丁仁爱,人称“袍古佬”,朋友喊他“袍哥”。
袍哥,年届五旬,一年四季穿灰色苗服,吊大耳环,热爱苗族文化,温和淡泊却意志坚毅,年少时体验过底层艰辛,中年见识过人间繁华,人生路上兜兜转转后,于去年选择荣华做起隐士,开始捣鼓城步民宿,且美名其曰“袍哥小院”。院落风景佳,推窗即景,美不胜收。
袍哥民宿,海拔1108米,依傍燕子岩巨石,前拥千级梯田,背倚龙排山风电群,衔远山挽云霞,一年四季,一天四时,风景如画似锦。早晚时分,云雾汇聚,时而涌流,云瀑云海,云聚云散,变幻万千,山峰时隐时现,如水墨山水,又似城步版的“过云山居”。
相遇是久别重逢。一个人与一方山水、一处民宿相遇更是如此。不早一步,不晚一时,初见是惊鸿一瞥,等待是山重水复,重逢是始料未及,在千人万人里,于千年万年间,等待你与她的遇见!袍哥民宿,恰如是,恰如美人胸前一点朱砂痣,恰如山水画屏间一处白月光。
袍哥有山水情怀,更有苗族文化情结,这缘于他的非遗世家出身。丹口丁家在苗乡大名鼎鼎,其大伯丁志文擅长苗医苗药,尤擅跌打损伤和接骨续筋。二伯丁志凡擅竹艺扎制、喜锁呐锣鼓等乐器。父亲丁志俄擅苗拳和掌功,及四柱八字预测。四叔丁志勇天生哑而不聋,头脑聪慧,善学善思,旁通三位老兄技艺。

袍哥丁仁爱从小对伯叔技艺耳熏目染,悉得家学真传,尤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吊龙扎制表演和市级非遗苗拳熟练于胸,从小立志传承苗乡文化,做一名苗乡文化传承者和弘扬人。
“城步吊龙缓如行云流水,疾若惊雷闪电,静似仙佛养神,表演过程中鼓声动地,烟花璀璨,令人叹为观止”,说起吊龙,袍哥自然再熟悉不过。
说起苗拳,袍哥也头头是道,“城步苗拳渊源流长,发源于少林派系的黑虎教,苗拳特点是手法快,步伐稳,手法多,腿法少,拳型古老,拳架紧凑,动作弧度小,有“堂屋里可练功,桌子上可打拳”之称,动作朴实,以短制长,注重实战,一招致敌。”
地处荣华的袍哥小院”,自是人间修心养性好去处,心血来潮时,他还会给朋友表演“上刀山下火海”的苗乡城步绝技,钢刀锋利无比,赤脚蹬踏而上,十米长的火海红炭,赤脚概然趟过,无不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慢游城步,古老荣华,沉寂千年后,只为等待有缘的你。在这里,你会遇见美丽的风景,也会遇见更美的自己。
(本文配图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肖丁勤,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先后供职于行政机关、新闻信息和史志等部门。系国家邮政社会监督员、湖南省邵阳市第四届道德模范。
(山径文学社叶飘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