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园林六十家》系列作品

“郑虔三绝”史南坡先生笔下的西园

 ——西园写真之四

侯林 侯环

       济南作为自古以来的园林城市，美如罨画，然而，在历史的过程中却有不少园林湮灭无存，且府县志中亦无记载。许多年来，我们依据府县志和明清别集，深入发掘，索隐钩沉，写成《济南园林六十家》。今在风香历下推出，期与读者诸君共享。

民国西园旧景 雍坚提供

“郑虔三绝”，典出唐李绰《尚书故实》：

“郑广文（虔）学书而病无纸，知慈恩寺有柿叶数间屋，遂借僧房居止，日取红叶学书，岁久殆遍。后自写所制诗并画，同为一卷封进，玄宗御笔书其尾曰：‘郑虔三绝’。”

《新唐书·郑虔传》亦有大致相近的记载。

后世，遂以“郑虔三绝”赞誉人的诗、书、画三者皆为精妙。

这样的人物显然不多。

郑虔三绝写意画

清乾隆嘉庆年间，文化之乡安徽桐城却出了这样一位人物，其人名唤史培，字兰生，号南坡，一号古籀后人。

史培少孤。家多难。茕茕独立。初任盐运司经理，因事免职。嘉庆十六年，嘉庆西巡五台，史培画竹，并集《兰亭序》以献，嘉庆大为嘉赏，诏以县丞用，补兰溪。著有《余事集》。

在科场上，史培的命运如同蒲松龄一般，虽历举秋闱不第，不得已落拓江湖。然而，当代名公钜卿靡不刮目相看。这主要原因即在于他早年即以以诗、书、画擅名，有“郑虔三绝”之誉。

史培之叔祖、广东布政使、署兵部侍郎史奕昂曾为史培《余事集》作序。

他称史培“文章清真入妙”，“诗章近体则盛唐楷模,古风则六朝丰范，直可与嚼梅花读汉书同滋味焉”，“画法墨意写生恬淡入神，迥超宋、元人，标格为世所少有”。

而最妙者则是史培之书法，史奕昂称其“隽丽遒劲，宗秦汉晋唐诸家而集大成，兼能左手书”，他这样描绘史培左笔的风姿气象：“用坡公羊毫笔作悬针蝌蚪玉柱文，天然奇妙，疑非人力所能造也！”

当时，史培左手书独步书坛。成亲王书法冠当时，亦深许其左笔。

书影：史培《余事集》

谈到史培的性格，史奕昂称其遨游山水间，南北奔驰二十余年，艰难险阻备尝，而苦心笔墨。胸襟旷达，才思过人，意气豪迈。虽一介寒儒，而其惊人佳构愈出愈奇，每求得者莫不珍为奇宝。

乾隆五十三年前后，史培来到济南。受到山东布政使缪其吉、济南知府兼署济东道蔡廷衡，以及济南名士们的热情接待。在济南，他畅游济南名胜，写下《趵突泉》《中秋后一日重游趵突泉和韵》《历下夜泛大明湖》《历下听雨园次韵》《历城旅馆上元夜留同乡俞秋田小饮》《历城官署赠秋舫陈先生》等诸多诗作。其中，写到西园的是《历城缪方伯署中园林次韵》：

名园步曲折，乌府似山林。

大木千章合，幽花几径深。

文章秋水碧，风月古人心。

扫石题诗处，平台覆绿阴。

（清嘉庆21年红桂山房刻本《余事集卷之二》）

书影：史培《历城缪方伯署中园林次韵》

缪方伯，缪其吉，安徽芜湖人。贡生。乾隆五十年八月起任山东布政使。园林，西园也。

“名园步曲折，乌府似山林”，称西园为名园，实至名归，西园步步曲折，一步一景，曲径藏幽，有阔大幽邃之美；乌府，旧指御史府。事出《汉书·朱博传》：“是时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乌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此指布政司署，诗人用“似山林”表达之，恰如其分，在西园不仅四面环山，岚光飞碧，且园内亦有山（假山），山上有亭，专作休憩观览之用。而“山林”之“林”，更其郁郁葱葱，苍然如画，诗人以“大木千章合，幽花几径深”，写西园的花树之美，千章，千株大树，谓绿树之多且茂密，而众多天生丽姿的鲜花，则一簇簇、一片片潜隠于西园深处，“几径深”也。

诗的妙绝在于“文章秋水碧，风月古人心”一联，这是一个转折，即从对于自然景观的临摹，转入到人文即历史文化的角度，来表达西园的独特美质。

秋水碧，是指西园的泉溪淙淙，流碧清心，亦是指古时写下“秋水”篇汪洋恣肆、潇潇洒洒的天才文章的庄子，而“风月”，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不惟是自然景物，而是面对自然和美的事物的欣然享受的潇洒文化心态。自古至今，西园的风前月下、水榭亭台，不知来过多少名士贤达、诗人墨客，他们举酒邀月，临风吟哦，留下无数璀璨的诗章及其他作品。名士与名园交相生辉，自然与文化水乳交融，这才是西园最足自豪的所在呀。

庄子濠梁观鱼图

结末“扫石题诗处，平台覆绿阴”，扫石，谓清扫山中场地，多指修身养生者的居处。由此可知，在史培的心目中，西园不仅是官衙，更是一处可以修身养性的诗地，那“平台覆绿阴”是一种西园的美的意象，它铁定会永存于诗人史培的心目之中。

史培在济日，与济南的文士、特别是画家有过密切接触。如陈霖（生卒年不详），陈霖字雨人。书画冠时，与兄陈震（字风人）齐名。喜作竹石，兼有东坡、与可之特色。一帧可质数金。陈霖还是园林设计家。潍县著名的田氏园及一亩园，便有他设计施工。（可参见王贤仪《家言随记》）

史培与陈霖，可谓一见倾心。史培写有《题陈雨人画竹》诗：

何处云雷震风雨，雨风直切空中起。

如读秋声赋一篇，如睹河山烟万里。

山之巅兮水之隈，千竿万竿一起栽。

雨人妙笔奇如此，我欲持竿上钓台。

书影：史培写有《题陈雨人画竹》

诗写得真好。它生动展现了陈霖画竹的特色与风姿，而且将陈霖、陈震弟兄二人的名字巧妙嵌入其中，全诗经过一番艺术的渲染，结末“我欲持竿上钓台”，如同明月穿云，将读者的情绪带入激昂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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