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任何准备,直到我坐上通往营地的车,我才了解什么叫原生艺术,为什么它如此不同。原生艺术是指率性的创作,一般原生艺术家是没有接受过社会系统的培训的非专业画家,他们随心所欲的创作,表达内心的想法。营地在一个离南京市区很远的地方,虽然它在著名的祖堂山上,却着实很清静,空气清新,不时还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啼叫。白色的房子隐在翠绿茂密的树里,道路挺宽。我们在其中一栋楼下停了下来,入目一片绿,灰色的砖块堆砌成古风台阶和河边护栏,台阶通向一座挂着红灯笼的典型的中式六角凉亭。收回视线,转身随着同行一同步入那座普通的白色楼房,回身看来,我其实是踏进了一个从来没有踏足的领域。
这个体验营的特殊性在于参与者不同程度的在精神方面存在一定的障碍,属于社会边缘群体,但是实际上患有精神障碍的人群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据统计,我国各类精神障碍患者人数在一亿人以上,但是公众对精神疾病的知晓度不足5%,平均每十万人才有一个精神科医生。而原生艺术想要做的就是在医疗手段治疗的同时,使用文化艺术手段疗愈患者的灵魂。可能说灵魂有点过于精神化而非现实层面,难以理解,我们姑且将这里的灵魂理解为思想和情感的集合。

我一开始进去的时候,是抱着害怕伤害他们的心理,怀有一种疏离的礼貌,后来这种同情的想法上又加上了一点敬佩。可能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是疯子,是和所谓普通人相对立的群体,但通过观察和相处,我觉得他们是可爱的,大多数都是聪明的。
有的孩子敏感而天真,似乎怀有一种天生的洞察力,当他打量我,我从脚底开始蔓延出一种窘迫和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他能把我全部看穿,又仿佛他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并没有恶意的想法,却在此刻升出一种羞愧来。他轻飘飘一句:“姐姐,你真好玩”却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的砸进我的心里,使人一直仔细品尝这句话的幕后深意,但又怀疑他是否是无心之语,其实是我太过复杂。下午一点半才是聚集时间,而这位小男生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就坐在自己的桌上画画了,一张又一张,仿佛乐此不疲,这令我着实有点羡慕,或者还有一点点嫉妒,说不上来。旁边的志愿者走上前与我分享:“这孩子真的很敏感,你别看他一直在画画,但是其实他能够很容易看出来你对他有没有兴趣,然后用相应的话回答你。刚才我走上前夸他画的好看,他骄傲的对我说他是一个画家。但是当打扫阿姨和他说话时,他却说自己只是一个患者。或者阿姨只是闲聊搭话,并没有认真欣赏他画作。。。。。。”
当这些孩子画起画来,我才意识到为什么将这群人成为原生艺术家,这不是一种夸大或是名不副实的安慰,因为你直视他们的画的时候,你会真的感觉到一种心灵的冲击,你不知道如何才能用你贫瘠的词藻来形容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否贴切,但是你的的确确被震撼到了。他们是纯净的充满想象力的,而你很难达到这种水平,怎么说,回归最初的纯真。因为你被社会同化了,最简单的想法都能被你琢磨出一层又一层不一样的意味,用你被工厂化过的思维,你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画的,为什么魔鬼,鱼尾和蝴蝶翅膀能够结合起来,彗星和天空与色彩斑斓的色块又有什么联系。我看见一个男生在用不同颜色的画笔涂画纸,画纸不够涂,他就画桌上,画手上。也许对一些人来说,他是刻板,不懂变通,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但是对他来说,可能他只是想把这幅画画好,并没有想到这样会把手和桌子弄脏。

我在南京原生艺术工作室创始人郭海平的朋友圈看到这么一个小故事:昨天来了一位新营员,我发现她走路时感觉像是失去了地球的吸力,晚上她妈妈问我她女儿为什么会给人这种飘忽的感觉,我说可能是因为地球的引力对于灵魂来说是有限的。多么温暖的语言。因为你知道,人嘛总是要尝试用不同的视角看看周围事物,看看世界。我觉着或许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们的想象力被这个躯壳和长期的社会教育同化,使我们无法想的更深更远。或许他们只是学习能力或者社会交往能力有些缺陷,但是我们却是心灵有所局限。这趟旅程下来,我觉得我更多的收获不是了解了世界的多面性,而是更加了解自己,更加了解一些通过对比而知道的令人羞愧的情感。

其实还有很多感想没有表达,这群营员不都是很小的孩子,还有五六十岁的老人,他更老的爸爸满头白发,带着他一同参加这个活动。这位营员带着一副黑色的细框眼镜,蓝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个黑底白点的背心,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装束。我一开始看到觉得奇怪又有点好笑,但是后来想想,是了,是我太过局限,原生艺术家不是普通人嘛,他们是艺术家,他们有丰富的像孩子般充满想象的大脑,可不就是老顽童嘛。但是由于我的语言实在过于匮乏,如果你对他们感到有兴趣,我强烈建议去多了解这个群体,亲身感受一下原生艺术的魅力。我敢肯定比起仅了解理论知识,一个人的亲身体会会有更深更复杂的理解。(马静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