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下午,笔者在深圳专访了深圳望野博物馆阎焰馆长,起因是他于6月5日在“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所做的一场题为《“龙津石塔”再发现——深圳历史文化的重要遗存》的讲座,引起了笔者的极大兴趣和好奇心,带着对讲座内容的意犹未尽,笔者又和阎馆长当面进行了交流。

6月11日,我们在深圳沙井长大的“土著”陈建波先生带领下,来到位于深圳沙井沙四老村的河涌边,亲眼目睹了“其貌不扬”的“龙津石塔”:塔身的长宽仅有0.44米,高为0.6米。塔身上有浮雕半身佛像,还有已经模糊不清的真言咒语。我们也像许多深圳人一样,之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便在石塔前拍照留念,发给朋友圈,朋友问:龙津石塔呢?当时哑然了……据陈建波先生介绍,当地的人们管它叫“花塔公”。
龙津石塔据传说是古代人用于镇水的风水塔。整个塔并不高大,目前看是单层方形塔身,下为方形竹节角柱须弥座,上为攒尖塔顶。塔身正面为浮雕半身佛像,两侧镌刻双手合十、仗剑形象以及佛经咒语。阎焰考证,一则“合掌手”下有阴刻楷书四行十字真言:“唵,尾萨啰,尾萨啰,吽泮吒。另一则“宝剑手”下刻阴文四行十六字真言为:“唵,帝势帝惹,覩尾儜 覩提婆驮野,吽泮吒。”背面刻有“嘉定庚辰吉夏立石”的字样(极其模糊)。此信息,证明该塔建于南宋嘉定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220年,距今801年历史,是深圳现存年代最早的地面建筑。

“龙津石塔”绝不是“孤例”
在阎馆长书籍堆积如山的博物馆办公室,他向笔者介绍,研究历史文物已经有30多年了,来深圳定居也有20多年,对深圳的历史文物也是厚爱有加。去年夏天应邀出席宝安一个文化活动,偶然之间,看到一张“龙津石塔”的拓片,拓片图像让他眼前一亮,仿佛八百年前的“龙津石塔”,向他款款走来。回到博物馆后,又因其他学术课题,偶然再次核对到其他“龙津石塔”相关材料。专家鉴定的结论是一件“孤例”石塔,这也是2015年被认定为广东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重要依据之一。这个“孤例”的表述令其生疑。去年下半年,他多次到沙井的“龙津石塔”现场考察后有了重大发现,尤其是石塔顶部平面残留有四个(缺残一个)方石孔和L形石槽,这让阎馆长激动不已,他由此推测,这些位置原本应是有类似“山花蕉叶”安装位置的存在和印记。他就塔体顶部结构细节状况重新判定,“龙津石塔”并非是全国唯一的“混”檐方形石塔,同时也并非简单的“宝塔镇河妖”信仰的产物。而是同福建、浙江乃至中原、西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宝箧印塔及阿育王塔演化而来的石塔。若如此,这座默默伫立在沙井民房包围中,八百年前的“龙津石塔”极有可能同江浙一带流行的“阿育王塔”样式钱越“宝箧印塔”及福建地区的“宝箧印塔”变体有着重大关联和延续。此认知无疑是岭南地区宗教史研究的重大突破。
龙津石塔的“DNA”与宝箧印塔“一脉相承”
据清嘉庆《新安县志》记载:“龙津石塔:宋嘉定年间,盐大使建桥于沙井之东北。桥成之日,波涛汹涌,若有蛟龙奋跃之状,故立塔于上以镇之。”石塔为镇妖所修。是深圳现存年代最早的地面建筑物,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和文物价值。塔顶做四坡水,檐子平而直,檐下做混檐,即古代建筑的防火檐。在南宋时代短短的一百五十年间,能在沙井建造方形石塔,是历史留给深圳的宝贵文物。据阎馆长介绍,阿育王塔与宝箧印塔都具有一个显著特点,塔顶端有四个凸起的叶状结构,被称为“山花蕉叶”,而带山花蕉叶、相轮、垂缨特征的雕刻,正是典型的阿育王塔造型样式。他深信,阿育王塔、宝箧印塔、龙津石塔应该是有统一的“遗传”密码和基因的,他笑言,如果可以进行“DNA”鉴定的话,它们之间一定会有99%的相似度。这类证据从图像学比排和实物勘察中相对较容易获取。他还说,文物考证,有时就像摸“盲盒”,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当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也就完成了我们研究者的使命。

保护“龙津石塔”刻不容缓
阎馆长透露,他撰写的关于《深圳宝安“龙津石塔”辨·兼论“宝箧印塔” ——宝箧印塔(阿育王塔)在中国陆岸南缘的发现》的研究论文即将在国内的重要学术辑刊上公开发表。他说,他是搞文物基础研究的,他希望他的研究成果能为同行们提供新的信息和视角,更希望引起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深切关注。因为,“龙津石塔”经历了逾八百年的风吹雨淋、骄阳日照、朝代更迭、战争硝烟、人为破坏等,能够保存至今,已经是一个奇迹啦。由于“龙津石塔”是砂灰岩雕刻而成,目前,除正面的佛像比较清晰可见外,两侧的雕刻,尤其真言咒语部分都已剥损的非常模糊。如塔石背后的“嘉定庚辰吉夏立石”刻铭就已漫漶的无法视读。阎馆长说,如果三五年内还不加以强力保护,再过数十年后很多印记刻痕恐将荡然无存,而且这些损蚀是不可逆的,日后花再多的钱也“于事无补”。他建议,当地政府有关部门应尽快为“龙津石塔”申报更高等级的保护级别,理由是与它近亲的福建地区的宝箧印塔样式的“天中万寿塔”、泉州开元寺及其宋代双塔等等,都早已经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保护范围也应该从目前的20米范围,先扩大到50米左右,并尽快建立“龙津石塔”广场,为“龙津石塔”设立架空通风适度透光遮雨设施,以杜绝烈日和雨水淋冲。目前“龙津石塔”,在业内都鲜人知晓,很多深圳市民也都没有听说过,更不知道它在那里。可见,宣传、推广和保护任重而道远。

深圳也应该成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
阎馆长说,深圳的经济发展是一个奇迹,可用“当惊世界殊”来概括。而深圳文物考古工作也是可圈可点,如,咸头岭新石器时代遗址、屋背岭商时墓群遗址、宝安铁仔山汉魏晋等朝古墓葬群遗址、大梅沙春秋时期墓群遗址、深圳墟、大鹏古城遗址、南头古城遗址、中英街遗址等,“龙津石塔”更是深圳历史文物“项链”中,耀眼和璀璨的一颗“明珠”,因为它的存在,将深圳的历史和中原文化,早期佛教文化传播有机的“串联”在一起。他希望,人们在关注深圳经济发展的同时,也要把目光“聚焦”在文物的保护和挖掘上。从数千年的历史文化变迁、人类聚集到今天的经济崛起、文化自省,深圳何尝不是“历史文化名城”?!
阎焰馆长深信“龙津石塔”在深圳的出现,绝非偶然,它的踪迹,上可以追溯到福建、江浙,乃至更远的中原和西域,下可以探寻同南亚、东南亚的关联,深圳绝不是它传播的终点。他下一步将追踪“龙津石塔”更远的“足迹”。(苏伟 张千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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