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字号幸福池
郭应昭
老字号庆福池是男澡堂,位于清江浦东大街北侧,纪家楼对面,创办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创办人叫戴二财神(外号)。戴二财神祖上来自安徽旌德县,从事打制金银器,为躲避太平天国战祸跑反到清江浦,东大街南边有戴家的“戴庆春银楼”。戴二财神老弟兄五个,人口多,为方便戴家人洗澡,戴二财神沿用字号“戴庆春”的“庆”字在戴庆春银楼附近开办了庆福池并对外经营。庆福池澡堂占用多间四梁八柱的青砖小瓦房,北面墙外是解放后成立的工人文化宫。
庆福改幸福
解放前开澡堂很不容易,既受旧政权的欺压,又受土匪黑道的敲诈,甚至惨遭无妄之灾。清安乡有股土匪,曾两次到庆福池勒索钱财得逞,1939年(日伪已占领清江浦)的一天晚上打烊时,土匪又一次来到庆福池绑架戴二财神索钱,但正在柜台的戴二财神这次忍无可忍,他大声呼救,心狠手辣的土匪慌了,抬手一枪,戴二财神倒在了血泊中……戴二财神死后,他的五个儿子分了家,澡堂分给戴二财神大、三、四儿,由五儿戴有禄经营。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公私合营中,庆福池改为了国营企业,戴二财神四儿戴有贞成为浴室的正式职工。给浴池挑水的、烧水的、打毛巾把的、擦背的都成了全民企业的职工。 公私合营后的庆福池浴客盈门,特别是周末洗澡要排队等座位。
1968年,庆福池老浴客、清江浦著名刻印家汤池觉得“幸福”比“庆福”的字义更明快贴切,建议将“庆福池”改为“幸福池”,得到有关方面的批准,于是,汤池书写了“幸福池”。
幸福池有职工11人,烧水的有吴学志、孔庆荣两人,服务员有王竹生、周井富等人。没有自来水时,挑水的、烧水的上班时间随着季节变化。两名挑水工每天要挑8吨水,冬天五六点钟,夏天七八点钟,须从里运河挑水经过东大街,通过幸福池大门到二道门之间的青石板甬道,走进浴池间,把两只木水桶的河水一左一右地直接倒入池中。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幸福池在里运河南岸建起了泵房,一条水管穿过工人文化宫直接把河水送到了幸福池。解放前烧水用芦柴和木材,解放后用烟煤。两名烧水工中午12点前要把水烧好,保证澡堂按时开门营业。
价格与服务
幸福池朝南有两道门,第一道大门贴东大街街边,1968年后,门楣上有凹下去的“幸福池"三字,向北经过一条20来长的铺着青石板的甬道,进入挂着厚布帘的二道门才到澡堂营业区。进了二道门,便是卖澡牌的高约1米多的褚色木制乚形柜台,竹片做的洗澡牌长四五寸、擦背牌长三四寸。
幸福池的布局随房而设,价格多年不变。计划经济时期,从幸福池的柜台向北走,是人民厅,20座,8分一人;再向左拐进去是工人厅,22座,1毛一人;与柜台相对的有花格玻璃间隔的是胜利厅,38座,1毛一人;胜利厅西头转向北是公私合营后建的团结厅,33个雅座,1毛2分一人;工人厅上有二层楼,设20个雅座,但由于爬楼不便、光线喑点,浴客不多,故1毛一人,爬楼上去的多是洗澡后睡觉的人,楼上人的动静隔着一层楼板,下面工人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除团结、楼上两个雅座厅有躺铺和单独的衣柜外,其它皆是木制长通铺,浴客的手表、钱包等“贵重"物品要交柜保管,外套一般都由服务员用长竹竿衣叉挂到所在位置上方的衣钩上,其它衣服则包成团摆在通铺上,鞋子放在座位下的鞋柜里。
服务员跟浴客都是自来熟,不管是老客还是新客,见面都会亲切地打招呼:“来了?"“嗯,来了。”浴客应道。
不同的花费,享受的服务不同。工人厅、胜利厅的浴客上来后,热毛巾一般给两块,一块给浴客自己揩脸,一块由服务员帮浴客抹背上的汗水;团结厅、楼上雅座热毛巾随要随给。各个厅的毛巾都分别印上各个厅的字,以免串用。哪个浴客要热毛巾,服务员会把毛巾在热水桶里浸半透拧干后,手一旋,毛巾便会转着飞到几米外的浴客手中。婴儿洗澡是免费的,服务员每天都常帮浴客把婴儿送到在二道门外等候的母亲或奶奶的手中,接孩子的人要报出婴儿父亲或爹爹的名字才行。
浴池与洗浴
幸福浴池东、西各有一扇厚重的木门,门头上镶有一块青石,刻有建池的时间。西门上胜利厅和团结厅浴客,东门进人民、工人、楼上雅座厅浴客。厚木门中间被下端坠着重物(石锁)的一根皮条压住,皮条上端固定在门楣上,在重物的坠力下,门被推(拉)开后会自动关上。
浴池间有大理石镶嵌的池子和四周是大理石嵌砌的墙壁,池子不太大,一次能进五六十人洗澡。白天里,浴池上方孤形顶中间有一块二尺见方的玻璃天窗采光;天黑后,南墙中部上端嵌有一防水玻璃窗,里面有一只100瓦的白炽灯泡给浴池照明。浴池间地面铺的是青石板。浴客进浴池间前要把穿的木屐脱在浴池间门外。
浴池分烫水池和泡澡池,烫水池在北边,池下是两口大铁锅,大铁锅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煤炭火。烫水池与泡澡池温度最高相差20一30摄氏度,烫水池上盖有四块专制的厚木小方块花格,以防浴客滑到烫水池中。有浴客喜欢睡在花格上熥,有浴客喜欢用毛巾从花格中蘸高温水呲牙咧嘴地烫湿气脚,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嘘嘘声……
烫水池与泡澡池之间有一块一尺宽的活动木板可插到池底以控制烫水流动以调节泡澡池水温。整池水加温时须将木板抽开,并将烫水池的热水舀进泡澡池搅匀,泡澡池水温差不多40度时再把木板插上。有一块一尺多宽三寸厚的长木板搭嵌在泡澡池的东、西两边,把泡澡池从中间分开,靠近烫水池的一半池水较另一半温度要高点,长木板既提示了水温又增加了浴客坐的地方。
浴池室内热气蒸腾,两米外看不清人的脸。朦朦胧胧中,浴客有闭着眼懒懒地泡在水里舒服的,有坐在池边和木板上聊天的,有自己擦灰的,有互相擦灰的,有在池中洗头的,有用丝瓜瓤打肥皂的……在低消费的年代,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泡、搓、洗都在一个池子中,池水、汗水、肥皂水、洗发水都混在一起……每天晚6点不到,池子里的水就浑了。有人去迟了,洗不到好水,望着牛奶色的池水笑着揶揄道:“哎!脏水不脏人啊。”
擦背工基本闲不下来。由于浴池间空间小,擦灰的地点,有的在池边,有的在浴池间门外长条木凳上。浴客多的时候,池中,身子挤着身子,池边,屁股挨着屁股。有的浴客没地方坐,只好用两手撑墙站着让擦背工擦。擦背牌子一般是买洗澡牌时一起买的,1毛一人,也有擦好后补的。一度时期,擦背被当成剥削阶级的腐朽东西而被取缔。
侃趣与意外
侃空说笑在澡堂里司空见惯。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家长里短,荤的素的, 兴口一说, 得趣一笑。赤身裸体的,穿上衣服的,说的听的,大家都开开心心。浴室内曾有人讲过这么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秀才欲进京赶考,做了一个奇诡的梦,梦见自己在墙头上耕地、看到棺材挂在树上、与自己老婆屁股对屁股。他特意去找街坊一老头解梦,老头说:“哎呀!墙头上哪能耕地呢?分明是有去无回嘛!树上挂棺材,是死无葬身之地啊!屁股对屁股,是死(屎)不相见。此去赶考,凶多吉少!”秀才听后心情沉重,闷着头往回走的路上正好碰他卖猪肉的岳父,岳父问一脸愁云的女婿是怎么回事?秀才赶忙把他的梦和街坊老头的解梦说给岳父听,岳父听后竟哈哈大笑,说:“墙头耕地,是步步高升啊!树上挂棺材,是官上加官(棺)哪!屁股对屁股,是死(屎)里逃生啊。没事,没事!大吉大利!”
一些喝过酒的人喜欢泡澡堂,酒高的人有的会给澡堂带来麻烦。有人控制不住会将呕吐物吐到池子里,吓跑了其他洗浴的人,影响到澡堂的正常营业,按照派出所处理的意见,呕吐的人必须按照前一天的营业额补足损失;1973年,一名醉酒的李姓浴客睡在花格上,一不小心,花格滑落入烫水池,人掉到了烫水池中而被急送到医院抢救。
老澡堂幸福池关闭于1999年的东大街拆迁改造,最后一任经理是工作后从没离开过幸福池的祥启盛,他对幸福池1975年后的一些记忆如数家珍,此文得到他很多帮助。幸福池虽已不再,但雾气腾腾的浴池,慵懒惬意的浴客,皂香弥漫的客厅,殷勤带笑的服务员,嘘气烫手的毛巾把,清香润喉的龙井茶,脆嫩可口的青萝卜,和谐温馨的说笑声……不由得让老清江浦人回味——在幸福池洗澡就是一种幸福!
公私合营前庆福池老板戴有禄
戴有禄爷爷(徽商)
幸福池最后一任经理祥启盛
2021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