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莫测

作者:王银灿

一、

一九八六年七月二十六日下午三时五十分，我们一家三口乘车去横渡桥度假，约五时抵达。在十分钟后行走在街头，只见在平直的水泥路面上(两边是商店和居民住宅)，仰躺着一个年轻人，他三十来岁年纪，相貌并不十分丑陋，但也非很堂正，一件破衬衫敞开着，里面没穿背心，躺在地上露出赤裸的胸部，裤子是草绿色的的确良，又薄又破，让人能窥见其短裤子，他用两只卷起很高的袖子的手臂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口中念念有词，喝叫着;“滚过来呀！滚过来呀？！”显出一种充满蔑视和自得其乐的傻笑声，在他的脚前排着两辆运输货物的大货车，第一辆在惊恐声中慢慢地缓行，车上的驾驶员正在聚精会神，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一手转着方向盘，一手扶着窗口，将头视向窗外。我敢肯定，他的脚下必定踩着刹车，终于在一米不到的禁地消失在极度紧张之中远去。而后一辆卡车不得不由一人走下车来作毫无价值的阻拦，他站在躺着的脚旁，指挥着车子擦身而过……。在躺着者的头部也停着几辆车，他们将无法通过了，传来了车上人的怒骂和斥责声，但依旧无济于事。此刻，从丝绸纺织厂车牌号下来戴着黑色宽边墨镜的一位年轻人，他一边喊叫一边臭骂着，操起两手抓住躺着的两条腿，拖出几步远，紧接着用脚狠劲地踢了他的后背，将他丢在街边，年轻人驾驶车辆扬长而去，后面的一辆接着一辆。此间，周边围着看热闹的人爆发出一阵轰笑声，而他在难受和尴尬声中，站立起来，又是一阵傻傻地说……“他们为什么不敢压我，不取压我，嗨嗨嗨，不敢压我……。"他拍打着或许有点疼痛的背部和沾满垃圾的屁股，摇摇晃晃地走到报国供销社综合门市部里面，抓起放在柜台上的一张《文汇报》，扬长而去……

一个十足的疯子。

二、

耳闻他疯的历史已经好多年了，他的家就住在附近叫一个叫植对岭的村里，父母早亡，虽有兄嫂，但无人顾及。疯的原因是婚姻问题，先前由别人介绍谈了一个，但女方嫌他穷不愿意，后另又有人介绍，女方同意，却遭父母反对。如此这样，迫使他神经错乱，以致疯颤。村人将他送市精神病防治愈后，又再次发作，造成不可收场。

街上人说，他患的是文疯，不是武疯，因此即便走过身边，也无需提防伤害。可只要别人稍加指点，也会装聋卖傻，干出一些别人不能干也无法干的事来，比如，躺在大街上取乐逗玩，此类且非一次了。

无需少见多怪。

三、

谁人“不图黎明肯起早。"

二十七日上午我早早起床，挪步去横渡桥头采风。即兴作了《皇渡桥》诗一首:

(一)

或许很久以前

你就有一个

一个日月与星辰共凝成的符号

一个汗水与智慧结晶的名和姓

要不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

为你赞口不绝

为你自诩自豪

为什么

有那么多青苔

缠着你的缝隙

有那么多的青藤

咬住你的躯身

为什么

你脊背上的狮子

仍在酣睡，尚未觉醒

你形体下的溪流

鸣咽不绝，仍在诉说，叹着苦情

该不是那次使你引以自豪的往事

而悔恨终身

其实那不是你的过错

你的责任

即便是真龙天子

涉足你的脊背

弓腰的你、负着他淌过这险滩急流

可你想过没有

他穿的是便服

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平民

他没有许诺、更没奉承

只不过私人察访民情

匆匆地追赶他自个儿的归程

是由于他的路过

使你忘却了自己的姓名

忍辱负重千百年

失落了自己的名和姓

我踽行在你的身上

见到那束青藤

正在得意洋洋地

引颈吐露那段漫长的真情……

千百年间，依然不停

(二)

是为了摆脱贫困

抑或是夷制战争

在你的身上

终于淌过了

那个君子、那个伟人

那个威风赫赫的主人

他没有随从、前呼后拥

他不带官兵、孑然一身

他走上这月牙形

风骨傲然、步履年轻

匆匆地攀越、急急地前蹬

在山腹部中消失了自己的身影

从此你的身价得到晋升

遗下了《皇渡桥》的尊称

不觉时间消逝，转回室内已里满天阳光如火。在供销部的地下室内一陈陈喧嚣声来自于排队买化肥的人们，我不加任何注意。后在大门口碰到了两位老婆子，她们似发现新大陆地议论着在公路上方发生的车祸，有人压死了，好惨那！我也不加分析，如乎这种事司空见惯，多着呢，无须问询。当我走向街头，见到俞伯平副乡长踏着自行车急匆匆而行，我一边讨近乎，一边打听问候，方知那个疯子死于车祸，他去现场察看。噢，草率的命运？草率的人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回想起昨天那令人颤抖的一幕，方觉得有些凄凉，惆怅和非解。

四、

此后，朋友俞彰法副书记来了，说起那个场境。死者赤身裸体躺在一个沟坑里，现场有一双鞋子丢弃在公路边，这分明是他归宿的去处，还有长长的血汁涂抹在公路上。根据现场推断，他死于的车祸的确切时间应该是凌晨二时左右，他是被车撞击死亡后，又被人抬着丢弃在沟坑里的。肇事者乘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已经逃遁。看来，公安局，司法局，交管站，还有后事的处理工作，又得要一番忙忙碌碌了。我想着，带着疑问，去万马渡览，途中，淡论些课题，分析和明辩，成为了佐料。

五、

在阳光将要收敛时，我们方回到街面上，恰当此时，又碰见了一位熟人，当我问起时，他答之:他死得很惨。经法医解剖，他的腰背部及腹腔内全部破损，且盂血很多。肇事者发现撞死人后，将他衣服脱下，洗净身体再安放在沟里的，他的裸体毫无掩饰……。

……他的丧葬经费尚末也无法落实，寻不到肇事者，怎么样支出也很麻烦……。

在室内，朋友叙述，看到的场境，他啊，身上全是血迹，在破了的地方，吸引了阵阵苍蝇，太难看，太让人恶心……。

我想象着，法医的解剖，停尸处的污血和秽水，那使人毛骨棘然的场面，更增加阴森恐怖的气氛，加之七月炎热下的恶臭，如此地难堪……。

再则，按照当地风俗习惯下的土葬，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我的笔不敢再录下去了。

六、

啊！莫测的命运？

命运的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