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东
文/刘伟群
出东门百步，路左有古碑焉，清故吏部候铨某公碑。此公可怜，至殁都未能被铨。其碑完壁未仆，其字整饬挺健，而从容揖让，远在宋芝田、沈君默之上，书者知县某。东北复行百余步，地中一圹陷，其封墓石曝露，石为青石大板，黄色石皮，未经人工，上凿字数行，大如拳，颇恣睢。复东三二里，砌残碑为渠斗，凡五石，皆楷书，小者如杏核，大者如盐瓯，摹勒精美，纤毫毕现。复东数里之间，渠斗七八处，皆有古残碑，多为楷，或儒雅，或劲健，或野逸，或苍浑，皆可观。斗桥内亦有大碑棚作桥顶者，须跳下渠，入洞可观，洞中往往积水。水中蝌蚪受惊乱窜，虽然，终不离浅水坑。观其字，皆完若新刊，刻槽深峻，字口崭然，庄若对越，峻若跳踯，令人生石破天惊之叹。方知穷乡僻壤间古人，所书亦足令今之大家汗颜也。复行至一村，巷中人户门前，多垒残碑为坐具，或置墓志为捶布石，或为觳基石。碑字则稍大，真、行、草俱有，亦见宋、金、元间戒牒。墓志则盖为拳头大小篆，志文楷书小如黄豆，细横细竖，劲健飘扬，而石胎为人臀所磨，青黑铮亮，字迹白色，矫若蛛蚁。村东一方池，池北明碑二，一竖一仆，皆刻圣旨，字类柳诚悬，遒劲执拗。其南为古寺，今辟为校舍，阶石皆以石碑，校舍芜杂不堪，空地上残碑断石到处皆是，随手揭起一块，则肥蝎举钳弓尾，蜈蚣百足齐张，乱走如飞。字体真、行、草、篆皆有，因常涉足，石皆光滑坚细，字迹清晰，满目龙蛇，令人目眩，异于日常所睹。其南田中，曾耕得石碣，刻异字，乡老指云：“此魏碑也，字体怪异，不类常碑，昔张廉卿所学即此也。”向北又二三里，路西轮窑取土，常得五铢、大泉、汉罐，曾出一刀平五千。北一村，旁有仆碑，大字如菜碟，满之，刻槽深，甚壮伟。亦多见碑志凿为坐具置于门前。村北一大室，墙基皆为大方石所砌，环之。石面粗作，上皆刻草字，连绵不绝，龙蛇竞走。村西一里许，公坟中有一古碑，座为大圆盘石，中开方口以为阴卯，若古钱，碑卯贯其中，后倾，高约丈，字为阁体。杂树环绕，风生枝间，而野鬼伛偻吸鼻，倏忽隐于草间。复西，道旁亦偶遇古残碑，四五里，则一村，村口公坟，草莽间仆碑三，楷书，类清麓老人，摹刻甚精，其半寸小楷皆作平底，叹为观止。复行二三里，即返东门。其西、南亦多见古碑，不赘述矣。其北，唐定陵也。敝村之古碑刻尽于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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