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在上海过党的生日
袁永福口述 袁联光、袁梁添整理
1949年7月1日,解放军第26军英雄模范表彰大会,26军76师战斗英雄集体拍照留念。第一排为华东野战军一级人民英雄,第二排为华东野战军二级人民英雄( 第二排左二:袁永福 )。
我戎马 31载,与日本鬼子拼过刺刀,舍身炸过国民党的敌碉堡,朝鲜战场上活捉过美国俘虏兵,7次参加敢死队,多次立功,多次负伤,参加大小战斗几百次,亲眼目睹了: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渴死的战友,热死的战友,冻死的战友,饿死的战友,撑死的战友,淹死的战友,烧死的战友,掉下悬崖摔死的战友,美军毒气熏死的战友,美军细菌弹感染病死的战友,还有无药救治病死的战友。他们成千上百,我却很少落泪,为什么呢?因为部队有纪律规定。抗日时期一次战斗中,我左大腿负重伤在无麻醉药可用的情况下,开刀取日寇弹片,嘴唇咬破,我未哼一声,未掉一滴眼泪。我们军队有严格的纪律要求,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要化悲痛为力量,拼命杀敌,为战友报仇。但是,上海老地下党党员的一场报告会却让我泣不成声,泪如泉涌,今生难忘!
上海战役胜利结束后,1949年7月1日党的生日那天,第26 军军党委为了传承发扬红色精神,提升部队的政治素质和战斗士气,召开了全军英模表彰大会,还邀请了一位上海老地下党党员给我们作报告。这位作报告的地下党同志的姓名记不清楚了,但他的外貌体征我还能记住:年龄在40岁左右,精神饱满,中等身材,浓眉大眼高鼻梁,两鬓泛白四方脸,走起路来腰板挺直,讲起话来到声音圆润,东北普通话,我们北方指战员都能听得懂。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稳步向主席台走来,瞬间,他被眼前台下的近千名部队党员所震撼,来到发言的主席台前,激动地双手捂住脸,泪水纵横,足足哭泣了两分多钟。我们台下的近千名部队党员同志,被老地下党党员的哭声,感动得眼眶湿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老地下党党员哭泣声停后,双手扶着主席台,动情地说道:“亲爱的同志们!亲爱的战友们!您们好 !
这是我入党 20 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的这么多的党员同志啊 !我是热泪盈眶呀!
这也是我入党 20 多年来,第一次可以在公开场合,对自己的同志称呼一一同志了 !我太高兴了 ! 太激动了!”
他掏出手绢擦去挂在眼角的泪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情地说道:“我虽然参加过几次党内会议,但是规模都很小,后来又被派遣到敌人内部做地下党工作,都是单线联系,很少能见到自己人,今天能在这个场合上见到大家,见到这么多的党员同志,是我今生第一次,我的心情格外激动,请允许我给大家敬个军礼!”
说完话,他双手认真仔细地整理了整理穿在身上的藏青色中山装,伸出右手,庄重的、标准的给全场近千名党员敬了一个珍藏了近 20 多年的革命军礼。此刻,会场近千名军人党员动作统一,起立鼓掌,响声震天。然后,老地下党党员就给我们讲起了,他做党的地下工作时不平凡的生死经历。
他讲道,解放军同志们,你们在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和上海战役中,英勇奋战,取得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胜利,打得蒋家王朝是节节败退,我们这些地下党工作者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兴奋。你们在前线与敌人浴血奋战,我们在敌人内部冒着生命危险与敌人周旋斗争,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量,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支援前线战友们奋勇杀敌,为早日解放新中国,做出自己的贡献。作为地下党的同志,工作在敌人内部,既要工作,又不能被敌人怀疑识破,事事处处要小心谨慎。在这种特殊环境下,为党做出一点微小的工作都要付出巨大的风险。
上海解放前3 天,国民党军统特工就秘密屠杀了我共产党 3000 多名党员。离上海解放就差这么3天呀,太可惜了,敌人太残忍了 ! 下面我给同志们汇报一下我们上海的地下党是怎样为党工作的。
我早年受中国共产党的派遣,潜入到敌军内部做地下党工作,后来取得了敌人的信任,在敌军内部负责运输指挥调度工作。淮海战役打响后,被国民党国防部紧急从重庆调往上海,负责大厂飞机场和江湾飞机机场向前线调运武器弹药事宜。我在上海地下党的协助下,数次将不同型号的炸弹和引信,故意交叉错误地运往前线,导致因炸弹和引信的型号不匹配,多次重新更换相匹配的炸弹和引信,迟滞了敌军多次作战最佳时机,加速了国民党的失败进程。由于我们数次贻误敌人战机作战行动,不免引起敌人怀疑,被关进监狱进行审查,多次遭受严刑拷打,我都机智巧妙地推卸了责任,最后消除了敌人的怀疑,恢复了自由,为瓦解敌人,支援前线胜利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上海有两个国民党兵工厂,都有我们的地下党组织,他们接到上级指示,秘密动员策反了一部分兵工厂的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实施巧妙的手段,在安装炸弹引信、弹簧和撞针时,故意不拔掉炸弹引信的保险针,或者干脆不上引信。组织工人将吊装炸弹的一辆吊车(共两辆),故意开进黄浦江中。还在炸弹组装中塞进一张张写有“同志们英勇杀敌”、“彻底消灭蒋家王朝”、“彻底解放新中国”等字样的小纸条。
不知道在座的同志们,你们在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中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 你身边落下的飞机所投的炸弹却没有发生爆炸,自己和身边的战友幸免于难,请遇到这种情况的同志举一下手。我马上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环视一周,周围的许多同志也都纷纷举起了手。
听到这里,我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难怪在淮海战场上,密集的敌机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疯狂地朝我军阵地狂轰滥炸,导致很多战友牺牲在敌人的炸弹之下。距离我身边 5 米处也曾经落下过两颗炸弹,其中一颗大型炸弹就落在离团指挥所两米处,震得团部指挥所地动山摇剧烈颤抖,尘土洒落到作战地图上厚厚一层。炸弹陷入地下 3 米多深,地面上留下一个黑黑的洞口,直径有半米多粗、重量应在400公斤左右。团长蒋祖歧对参谋长张乐浩说,咱们命大啊,老天爷帮了大忙又给了我们一条命。第二天,团指挥所的同志围着这颗大炸弹左看右瞧,心里纳闷 , 又心中暗喜,多亏炸弹没有爆炸,老天帮忙我们还能跟敌人继续战斗到底。
此时,我们谁也不曾能想到,自己的幸运并不是什么老天爷帮忙和光顾的,而是上海地下党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听到这里我明白了,是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们用生命救了我们的生命,心中的热血沸腾了,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感恩之心,难以言表。多么可爱可敬的上海地下党党员同志们呀!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无名英雄默默无闻的付出,革命就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到达今天胜利的彼岸,还有可能要付出更多更多的生命代价。
我和在场的全体党员同志,深深地被上海地下党党员的这种不惧生死的精神震撼了 ! 感动了 ! 双眼发热,视线被泪水遮住,似打开了闸门的水渠,止不住的往下淌。我们的党、我们的军队真是太神奇了。它能集中万人智慧于一身,危难关头,总能化险为夷,化铁为泥,点石成金,战无不胜。
报告会结束了,全体起立,掌声齐鸣,久久不息,感动的泪水打湿了衣襟,我和战友们纷纷朝着这位老地下党党员,深深地用力敬了一个感恩的、一个长时间的标准军礼!
上海解放后,第26 军全体指战员在上海地下党的引导下,对国民党潜伏在上海企图破坏新生政权的特务分子,进行了长达数月的大围剿,共抓获敌特600多人。
不久,第26军全体将士接到毛主席和中央军委的命令,奔赴朝鲜战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在朝鲜战争残酷的岁月中,第26 军牺牲、伤残 2.5 万多人,为保卫新中国政权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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