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居沙沟】
诗经故里文化传媒总第1058期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系《散文悦读》专栏作者,《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等多个平台的特邀作家。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湖南写作》、《当代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二千余篇、首。

蛰居沙沟
铁 裕
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流,虽然流淌了好几百年了,却没有一个称谓。只因河床里常年淤着厚厚的泥沙,在前个世纪也就是58年大跃进时,村里人才称之为沙沟。沙沟和宁夏西海固的那个沙沟相比,可能小得多也无甚名气。但那是一个地名,这是一条河流,而且是一条没有名气也没有重大历史事件,没有上书也没有入图的河流。
沙沟长约两、三百里,两岸几乎都是纵横如奔马的山野,以及一块接一块用石头、灌木、篱笆划界的旱地。再有就是三三两两的村落。沙沟的源头距我的老家只有30多里,而它的尽头在哪里,是断流,还是流入哪条江河,我就不知道了。
我出生那一年,正值雨季,沙沟洪水暴涨,多处决堤。我是在雨水中降生,所以父亲决定给我取小名叫:雨生!,雨生、雨生,风雨中而生。说是吉祥也吉祥,说是不吉利也不吉利,难道你一辈子风风雨雨?老家的一位乡村老师,为父亲道破天机,憨厚的父亲只好作罢。
我的故乡八仙营土质贫瘠、山野蛮荒,没有名贵药材,更无金矿、银矿,只有在沧桑岁月中默默生长的针叶林,只有风化的碎石。
只是因了这条沙沟,才有人烟。三四百年前,祖先就来到这里。他们在沙沟边搭棚建房、开荒种地。在沙沟边栽了许多桃树、梨树、柳树、柏树。原先一片荒凉、清寂的沙沟渐自有了些生机。后来,一些外地人也纷纷迁徙而来,顺着沙沟两岸定居下来。在蜿蜒、弯曲的沙沟两岸开始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村落。沙沟的水清澈、甘甜。所以,人们一旦居住下来,就不想离开。于是人们在这里开亲、繁衍、生息、传宗、接代。沙沟两岸的风景是美丽的,夜间的灯火闪烁着,人们在树下聊天、叙旧。连夜间出来徜徉的月儿也禁不住要多看几眼。

祖辈们原以为居住在这穷乡僻壤的沙沟,天高皇帝远,可以安居乐业,享受太平日子。但在满清乾隆、雍正年间,云南、贵州的农民起义波及到了这里。村里的一些青壮年纷纷参加义军。满清地方政府派兵镇压,沿沙沟上游一直围剿到下游,杀得血流成河、注入沙沟,沙沟成了血沟。许多人逃离了沙沟,有的人在绝望中投进沙沟。据说,有一位老妇人在五个儿子都被清军杀死后,坐在沙边沟边哭了五天五夜,哭瞎了双眼,就扑进了沙沟。
还有一年,清兵又来围剿,被杀义军不下千人,都被扔进了沙沟。一沟的死尸惨不忍睹。清军走后,沿沟的老人、妇人、幼儿数百人一同坐在沙沟边放声悲哭,哭声动天、喊声摇地。一些人又纷纷往沟中跳。于是沙沟中有血水、泪水,有死鬼、冤魂。人们赖以生存的沙沟水不能吃也没有人敢吃了。后来,沙沟边便有了阴森恐怖的鬼哭狼嚎。到了黄昏,人们害怕见到鬼火,害怕听到鬼哭,家家都关门闭户。
关于那段历史,可惜没有文字记载,没有写入历史,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遗憾的事。
沙沟在那恐怖的光阴里悲凉地流淌了百多年,村里人在苦难的岁月中盼望着另一个大光阴的到来。
也许由于灾难太深重了,也许由于镇压太酷烈。一直到解放初期,沙沟还在恐惧中,还在有人说听到鬼叫,看到冤魂在沟边转。在外边玩耍的小孩天一擦黑就被呼唤回家。白天小孩们要下水玩,大人们就说,水里有水鬼会抓住脚的。为了避邪,有的胆小的人家搬离了沙沟,将房屋盖到山丘上,并将门朝山而开,后窗也不留。人们畏惧着沙沟,称之为阴沟。但再恐惧,再害怕,也不愿意离开沙沟。

我的祖辈、父辈们在艰难、苦涩、悲哀中苦苦熬过了漫漫长夜。
据说,自从沙沟里有死尸、血水后,没有人再吃沙沟里的水。而百余年后第一个吃沙沟中的水的人,是村里的马二爷。那是在破四旧时,许多人还在忌讳沙沟时,他首先跳入沟中,痛痛快快的游了一阵,而后咕咚咕咚咕咚的喝下几口水。这可把他的家人吓坏了,都以为他会得病,神经会失常,会胡说八道,会跟着鬼魂而去。村里人听说后,干脆说他是疯子。
几个月后,马二爷并未病未癫也未死,人们又称他为好汉。一些人开始尝试着吃沙沟的水,用沙沟的水泼菜、栽树,都无什么怪事,也不见水鬼、冤魂。马二爷被人们尊敬着,并选为族长。
住在山上的人家因吃水太远,又搬到沙沟旁边。沙沟两岸又添了许多房屋,栽了许多树木。一些人家还栽了不少竹子、草药在沟边。一到春夏,小孩们就在岸边去采撷野花、野果、芨芨草、苇草、蒲公英、星秀草、牵牛花。沙沟的两岸,是村里孩子的童话世界。
蛰居沙沟的几百户人家,每代都会出几个读书人、做官的。外地人挺羡慕的,总愿把女儿嫁到这里来,也好沾沾这里的灵气。爷爷说的更玄,这是一条神灵开通的沟,要不是遭遇清妖残酷的镇压义军,将灵气驱走,让这沟邪了一、两百年,不然,出的很人更多哩。父亲说,现在世道变了,沙沟的水更灵更清了,说不定还会出贵人呢。
我离开家乡五十余年了,总是时时念着岸上的果树是否开花了?村里的人一定比以前更富了?沟里的水一定还是那样清澈、透明,那轮月亮也许还常常躲在树梢上看村里一对对恋人在幽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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