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草垛山

文/杨洛

从应县境内向西南方向遥望，可以看见馒头山和草垛山，这两座山的雄姿高高耸立于众峰之中。

那馒头山因远看小如馒头而得名，却据说是雁北第一高峰。我们应县有句老话可来预测下雨，那就是“馒头山戴帽儿”。也就是说，那馒头山的顶峰被白云笼罩着，又有西南风不断地吹，说明雨天不久将会来到。

而那草垛山也是因形状颇似草垛而得名。但翻开史籍仔细阅览的话，这草垛山原来早已声名卓著，而且它有一个特别雅致的名称，夏屋山。但我依旧对此存疑，我觉得这夏屋山当为夏王山。在如今的应县方言中，以这两种方法读此山名时，屋与王皆为促音，且听来极其相近。

夏末，桀凶暴无道。于是商汤联合各部落推翻夏王朝的统治，将夏人逐到大沙。大沙当是河流之名，有人考证在甘肃或宁夏一带。但杨洛深不以为然，因为夏人于大沙发现黄金，当是在如今山西北部繁峙县砂河镇境内。

夏人最初发源地当在晋南，以至今有夏县为证。被商放逐后，只得向北迁徙，流落到山西北部荒凉的大山区域，那里与北地的蛮族接壤交错。后来，夏人居住过的那座颇似庐顶的大山被人命名为夏屋山，今为应县南山的草垛山。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夏王桀被商汤击杀于此山，遂有“夏亡（无）”之名。应县南山脚下至今犹有夏氏族人居住，许是夏部落的后裔吧。

这夏屋山在历史上最令人侧目之时，莫过于战国初期赵襄子于此击杀代王。《史记·赵世家》有载，赵襄子元年(前475年)“北登夏屋，请代王”。历史的真相却远不是这至简的文字所能描绘清晰的，它血淋淋地，让人无法逼视。

赵襄子初名毋恤，本是赵简子与翟人籍的奴仆所生。也就是说，晋国灭了翟国以后，赵襄子母亲的族人被押解到赵家成为奴隶。因而，幼时的赵襄子在赵简子诸子之中地位最为卑下。

但精于相术的姑布子卿却特别赏识赵襄子，并于赵简子面前极言其相贵。于是，赵简子要对儿子们搞一个小测验。他声称将宝符藏于常山（今北岳恒山），令诸子去寻找。

其他人都空手而归，唯有那个最不起眼的毋恤却是成竹在胸。他向赵简子进言：凭常山之险攻代，代国即可归赵所有。于是凭着吞并代国的野心，毋恤成功上位，被赵简子破例立为太子。

赵简子死后，赵襄子身上的孝服还没有脱掉，就急不可待地实行他那吞并代国的计划了。而且，事后回过头来看，赵襄子灭代国，抓住了最有利的时机。因为代王夫人是赵简子的女儿，也是赵襄子同父异母的姐姐。

在岳父大人尸骨未寒的时候，接到正值守孝期的小舅子的邀请函，代王一定觉得彼时赴宴是最安全的了。他带上群臣，跟随小舅子赵襄子登上了夏屋山。他看到夏屋山上除了掌勺的大师傅之外，更无一兵一卒。于是他也许觉得，那些有关小舅子要谋害自己的谣言，可以不攻自破了。

谁曾料想，酒到酣畅之时的代王，看到那些诺诺然过来侍候的伙夫，竟然突地变了脸。他们抄起长勺，劈头盖脸地要将代王和他的群臣往死里打。现场一定是一片凄厉的惨号之声，现场也一定是一片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让能想象得到这景象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赵襄子击杀了代王及其群臣后，便纵兵攻掠了代国。他派人要将代王夫人，也即他那同父异母的姐姐“接”回赵家。可是这代王夫人却不是平庸之辈。她听说丈夫被娘家人惨杀了，她呼天号地，厉泣不已，她趁着监视她的人不注意时，将发笄磨得锋利无比，她就用发笄自杀了。

赵简子一味注重培养自己的儿子，却未曾料到自己的女儿中竟然也有可登得《列女传》的至刚至烈的奇女子。他若地下有知，必定会心头一凛吧！

只是那刘向在《列女传》中，为代王夫人设计了那段教化色彩明鲜的细碎对白，实在太让人恶心了。想必万念俱焚之下的代王夫人，只会对天发出凄厉的诅咒。难怪长平之战中，赵国40万降兵被秦将白起坑杀。

历史就在环环相扣的惨烈报应中，跌跌撞撞走向了近世。曾经挟威名而竦峙的夏屋山，不经意间，也在史籍中流落为不入流的草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