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师 好
李良杰
教师是一份职业,一项身份,更是一种品格。小时候,我们站着亮晶晶的眼睛、崇拜着三尺讲台上师者。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阳光下的影子里传承了你责任、精神和底蕴。
一
不知怎的,我总是喜欢说小时候的事情。明明“昨天”趣味横生、心有担忧、开怀大笑过,可现实回忆却模糊得很。反倒是跟在妈妈身后念叨着零花钱的岁月里,经过的、驻足的、陪伴的那些人和事历经沉淀过后愈发光彩,最是能抓住人心。
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洒脱里,相信学校是绝大多数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在这里,莫名体验了许许多多的挫败感、成就感;第一次懵懂中坚定了想为之竭力奋斗的梦想、明了人生方向;在循环反复和日积月累中课堂中涨见识、有成长;自律奔跑的路上学会给予、勇于担当......我想无论是低矮屋檐、土路木窗,还是红砖翠瓦、古树名廊,与阳光静心交谈的欣喜中终是“这个地方”让人思之深切、念念不忘。
我们村那时候没有正儿八经的幼儿园,有小伙伴在原来的庙里跟着老师学过几首古诗就算念过幼儿园了。我印象中没有这样的经历,只是记得,原来整天腻在一起的朋友突然消失了几天,少了许多一起从村东头绕道村西头“压马路”的约定。再次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时候,便是在小学里了。教室是土胚砌的,偌大的房间里摆几张掉漆的长桌子,上面的沟沟壑壑很是醒目。长凳上的钉子已经生锈,怯生生的躲在一旁,任由左右两端的小人儿往前抬、向后挪。那时候的我们心很小、很暖,还没有学会计较,总觉得同坐在一起的伙伴很熟悉、哪哪儿都很新奇。
铃铛原是倒扣酒杯的大钟模样,只有门口的爷爷才拥有拉绳响铃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利。穿着单薄汗衫的小伙子们总是调皮,仿若只要不是在算加减乘除,鬼主意总能信手拈来。他们琢磨着爷爷歇午觉的时候最是放松,小心翼翼也掩藏不住即将成功的惊喜。伴着“当”的一声巨响,沉浸在白日梦中的爷爷立时跳起,歪歪倒倒的小跑过程中还不忘抄一把破旧的笤帚。我猜想,爷爷一定在骂人,骂那些挑战他专属权威的男孩子们。
我和小伙伴相约到校的时候,沿着门口已经站了一列耷拉着脑袋的泥猴儿。谢老师拿着木头短尺,挨个儿进行教育。虽未参与其中,但笼罩着低沉气压的课堂上格外安静。谢老师虽一句话也不说,我们却早已经察言观色地拿出课本,循规蹈矩的默默看起来。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默读就是不说话,但不说话的我们很是迎合了谢老师此时的心境。
慢慢的,谢老师目光已经脱离课本,甚至从我们一个个停止的小身板上游离出去。他怔怔地看着黑板,突然之间就转身出了教室。我们起先很是害怕。毕竟大人生气总是让人没有安全感,像是妈妈在吓唬我时说的“再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那般让人无所适从。不多时,谢老师手里提着一个黑乎乎的小油漆桶,重新大踏步走进来。我们忘记了之前地忌惮,互相之间小声咿咿呀呀起来。
我很纳闷,那时候的谢老师面对黑板,背挺得那么直,像外婆门前的梧桐树一样挺拔。他左右轻轻地提着桶,右手拿着刷子使劲沾一下内里,在桶边缘小心抹去流不尽的油漆,轻轻地、有条不紊的给泛白的黑板上妆。
以前,我们只知道黑板是黑的,像夜晚在葡萄架下一眼望去的夜色那样浓密,至于他是怎样变黑的,是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的功劳还是被包裹严实的炭块的贡献,我们就未可知了。现下,我们终于明白其中的奥秘,按捺不住心里的惊讶,不亦可乎的大声讨论起来。而一步之外的谢老师,竟没有没有批评我们,一改之前的条理,以刷作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的写下“安静”两字。凳子上无处安放的我们随着老师手势的起落,拖着长长的音调念道:“安--静--”。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谁喊的下课,甚至也忘了谢老师是怎样将剩下的黑板刷完的,只记得他教语文也教自然。一年后,我们再也没在学校见过谢老师。
小时候的我们由同一起跑线上出发,不问得失,无所畏惧,哭着哭着就笑了;如今,天南海北的我们已然能独当一面,在最好的年华里彼此鼓励,相互问候,却常常不由自主地笑着笑着就哭了。那些恣意的日子终将逝去,留下的美好,印在心底,珍之、宝之,分外爱惜。
二
雨,漫不经心的滴答着,愿意裹进潮湿的泥土里打滚的就裹进潮湿的泥土里打滚,愿意投入浅浅的小水洼里溅起水花的就投入浅浅的小水洼里溅起水花,优哉游哉,好不惬意......更有调皮的,专门跳到在校园南角正认真打扫落叶的小娃娃们的眉上、眼上......只一眼便知,孩子红扑扑的脸蛋上留有雨滴滑落后的痕迹,似打哈欠过后的迷糊,又像是数学没考到一百分的委屈。不过,雨不在乎,娃娃们也不在乎,照样一言一语说着、时不时爽朗地笑着,无关冷暖,不亦乐乎。
我拉紧衣服,一如既往行走在熟悉的水泥路上。不远处静寂着的深绿色梧桐、俏皮的鲜红校服,不费心思自成一幅美好舒适的画儿。这画儿,少一点则单调乏味、多一些则凌乱不搭,唯有此时此刻,目光所及之处得活泼灵动,缓缓地触及内心深处埋藏已久还未失掉的童趣。就这时,那原本弯着腰的小姑娘无意间抬起头。平静的视线瞬间雀跃起来。她先是跟旁边的同学交代些什么,接着不由分说,把崭新的笤帚塞到对方手里,一跳一跳地朝我跑来。
仰着笑脸的小姑娘,马尾梳得并不齐整,跳脱出橡皮圈的琐碎短发,因雨的缘故,一绺一绺地搭在额头上、耳廓边……一米,或者更短一些的距离,小姑娘急刹车般突然站定,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习惯性地绞在一起。她看着我,急急地、轻轻地张开小嘴巴问道:“李老师好。”犹如桂花香浸染在这微雨的天气里,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心里暖暖的,甜甜地漫延开来。
我立刻停下脚步,牵她的手说:“闺女,今天是你在打扫卫生吗?快看看,漂亮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高了。”听罢,她越发不好意思笑着,悄悄张张小嘴,随即点点头,拘谨地再也没说一句话。“怪不得我每次经过这里,总是这么干净。原来这是你们班的卫生区啊!快去吧,闺女。”说完,我松开她汗津津的小手。像得到期盼已久的宝贝似的,她风儿般的跑开了,空气里荡漾着轻快的笑。
人们总是说,大人是孩子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其实我不太认同这样的说辞。灯在夜里才会发光发亮,可谁的人生不精彩?时间的长河里,每一个人都是在前进与后退中欢喜忧愁,在泪水与汗水中委屈坚持。大人不能仅凭借年龄优势在孩子的人生里指手画脚。更多的时候,孩子给予我们的是星星般的希望,不染一丝尘埃,干净纯粹。他们懂得珍惜,容易原谅,记得感恩,像一颗小小的、无所畏惧的种子,在风雨中历练、阳光下成长。我们能够从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个小小的满是憧憬的和大大的饱含沧桑的模样。然后,继续热爱着现在的一切为悸动着的梦想不遗余力,向前,向前......
所以,如果一个小孩子从远处朝你奔来,只为喊一句“老师好”,那么你一定要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慷慨地开张怀抱,道以同样分量的问候:孩子,你好!
作者:李良杰,章丘区第二实验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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