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塔上的芳华
韩 蕊
“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一想到这句豪迈的口号,铁人王进喜和石油工人战天斗地的英雄形象便跃然眼前。有谁会想到,四十四年前,有一支像王进喜一样的女子钻机队就转战在淄博的百里矿区,孝妇河两岸。

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正值青春年华的我们,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从四面八方来到淄博矿务局地质钻探队,破天荒成立了第一支“三八女子钻机队”,我们成为淄博矿务局历史上第一代女钻工。当时,钻探队的领导给我们选派了党支部书记刘尚政,配备了机长耿玉义,选拔了最优秀的技术工人做我们的技术指导,我们这批女工成了矿务局系统的“红色娘子军”。

刚到钻探队,我们便发了一套野外工人的装备:三大扇的棉帽,里面毛茸茸的,外面是蓝色的,戴上绝对暖和。一件大棉袄,就和王进喜穿的一样,深蓝色带竖杠杠,穿在身上别提多神气了。因为喜欢它的式样,有人不舍得上班穿,歇班的时候坐车才穿上,拿它当礼服呢!还有一双翻皮靴子,穿上它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你别说,我们上班的时候,穿戴起这一套,排成一行,走在路上,引来人们羡慕的目光,我们感到挺威风的。
在这之前,钻机是什么样?我们从没见过;用钻机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记得我们第一次实习去钻探队的二号钻机。从队部出发,坐上敞篷大卡车,时值腊月,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在车上就把我们冻透了。来到一处荒郊野外,一个大架子竖在那里,周围裹着帆布,寒风吹得它“呼达呼达”的响,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机器,这就是钻机,是我们将要工作的地方。离它老远的地方就会听见“轰隆轰隆”的响声。师傅领我们走上钻台,只见有的工人在大机器后面握着把手,(后来知道那是绞车的刹把),有的在抬钻杆,还有一个刚从天上溜下来,哦,那是从土电梯上刚下来。看着那土电梯晃晃悠悠的,人站在上面多害怕呀!这些工人的样子,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讲,那真是:远看像逃荒的,近看像要饭的,脸上抹得油脂麻花的。看他们满身脏兮兮的模样,心里不免一阵凄凉。

庞然大物一样的钻机在“轰隆轰隆”地响着,一根大铁柱在飞速转着。师傅给我们介绍说:这根柱子叫钻铤,它连着下面的钻杆,钻杆下面带着钻头,穿过地下的岩层,提取上来岩心。地质技术人员通过岩心来判断地质情况的变化,判断煤层的厚薄。原来我们打钻是为开采新的煤矿先行勘探哪,地质尖兵的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们在“二号钻机”队经过了七天的跟班实践学习,于1977年元月在南定孙家庄正式开钻,参加南定煤矿地质勘探会战。这年的春节,我们就是在隆隆的钻机旁度过的。记得我们在南定孙家庄打的第一眼钻井是89号孔,钻探用了四十天的时间,深度为806.32米,质量达到国家乙级标准,因此而争得了当时淄博矿务局钻探队劳动竞赛的流动红旗,大家都非常自豪。封孔后,钻探队的领导特地在南定山泉庄给我们召开了庆功会,鼓励我们再接再厉,继续前进!
我们这些女钻工大多是从农村来的,手已经被锄把磨出了老茧,抡起十八磅的大锤时从不含糊,扛起一袋袋水泥就像壮小伙子,提钻下钻时两手握住刹把稳稳当当,大牙钳打开钻杆的丝扣后,小牙钳套上去“吧嗒吧嗒”几下就卸下来了。刚开始还看着土电梯眼晕,后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爬上去摘滑轮。

记得有一次,钻机钻进时遇到了岩壁塌方,急需注入大量泥浆,而这时泥浆池因天气寒冷而沉淀。当时我们班的王萍和王清两人奋不顾身地像铁人王进喜一样跳进了泥浆池,挥动双臂,用全身的气力来搅拌。泥浆流入了钻孔,保证了钻机正常运转。等我们把她俩从泥浆池里拉出来时,已经成了泥人!
我们的夜班是十二点,要保证按时接班就要提前从住地出发。记得在南定孙家庄打钻时,我们住在山泉庄,从宿舍到钻机大约要走半个多小时。为了上夜班时有精神,我们要先睡一小觉。有一次,外面下着大雪,班长定好的铃声响了,我们都起来穿好行装,可年龄最小的王爱华却赖在床上不起来,副班长许霞云一遍一遍地叫她,硬是拽着她的胳膊拖起来,穿上了衣服眼睛还没睁开呢!在路上,我们只有一把手电筒在前面照着,后面的人就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间的小路上。静静的雪夜,只听见翻皮靴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的人脚下一滑,“哎呀!”大家围上去,拉起来再走。夜漆黑漆黑的,路过的村子里没有一点灯光,万籁俱寂的雪夜里只有领班师傅和我们十来个人在无声地前行,偶尔会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叫。一个一个的夜晚,无论冬夏,我们都按时接班,这其中的甘苦,非亲身经历所不能言说。

钻机工作最悠闲的时候是下钻以后,只留一个人看着钻机,任它慢慢地钻进,其他人就可以短暂地松一口气,坐下来歇一歇,若是冬天大家就可以围着大油桶做成的炉子烤火,有时趴在那里,一打瞌睡安全帽靠近了炉子,就烤出一个大窟窿,真是前边烤化了,后边冻僵了。有时为了驱散睡意,下钻以后我们就一起唱歌,“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啊······”“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五谷香······”一曲连一曲,唱着唱着就没声了,进入了梦乡......
七月流火。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气温将近四十度,我们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脸上的汗水像露珠一样,一低头就“叭嗒叭嗒”往下掉;冬天北风怒号,冰天雪地,我们被冻得瑟瑟发抖。那时的我们,野外作业,扛钻杆,拖电缆,和准备队的师傅们一起爬架子安装钻塔,“巾帼不让须眉”。正是这样艰苦的付出,才有了一眼眼高标准的钻孔,才有了那一页页准确的地质报告!当新的煤矿投产后,那高耸的井架,飞转的天轮,无不在吟唱着我们煤炭地质尖兵的赞歌!多少年以后的我们,一回想起那艰苦而又荣光的岁月,都激动不已。

我们在南定煤矿地质勘探会战结束后,又转战到罗村的洪山矿,博山的双山矿,由地质钻转入打水文钻。记得一九七九年在双山矿参加注浆堵水,水纹钻杆的直径大,卸钻杆要用链钳,由于钻杆生锈很难打开丝扣,我们先用链钳的把子套上长管子,再由三五个人站到管子上,“一——二——三”!随着口号声,丝扣没打开,人却从管子上掉下来了,倒在地上七张八歪的,随之就是一阵哈哈的笑声。
那时的工作那么艰苦,工资收入是多少呢?2018年,我们特地回到原单位,查到了当年的一部分资料。从考勤表上可看到,我本人在1977年,7-8月的出勤数是31天,其中夜班13个。当时我们的基本工资是26元,野外津贴是每天2角,夜班也是每天2角。这样算来,那个月我的工资是33·8元。这在当时应该是比较高的水平吧。
那时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华,一身工作服,一顶安全帽,是最时尚的打扮;那时的我们,不打口红,不化妆,青春就是最靓丽的底色。1977年的7月1日,不知经过了多少遍周密的策划,我们“三八”钻机一班的姐妹们,跑到南定照相馆,留下了一张全班合影,把当年我们的青春形象定格在了历史的模板上。当时,我们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乳白色的安全帽,自豪的笑容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现在看看这张照片,它的背面写着:英姿飒爽女钻工。我和王清、王萍三个人还挺奢侈地拍了个人照。这张照片是我们“三八”女钻工的真实写照,我小心地珍藏着,弥足珍贵。

经历了风,经历了雨,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和困苦,青春无悔。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留下的奋斗历程,成为我们晚年回忆的大餐。那段经历也成为以后工作中前进的动力。
星转斗移,岁月荏苒。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风华正茂的我们,现在已被寒霜染白了两鬓,皱纹爬上了面颊。退休赋闲,在家当了奶奶姥姥,含饴弄孙,其乐融融,安逸地享受天伦之乐。网络又把我们联系到了一起,茫茫人海中,我们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情格外地激动!回忆那在钻机工作的的峥嵘岁月,姐妹们有的说:“三八钻机”已成为我们生命中难以忘怀的经典;有的说,有幸成为“三八钻机”的一员,是我一生的骄傲。是啊,我们的汗水洒在了钻台上!我们的青春芳华写在了钻塔上!淄矿集团的发展历史上有我们做出的贡献,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青春的靓影!
2018年5月27日,分别四十二年的姐们们齐聚淄矿集团“海天大酒店”,大家欣喜重逢,相拥而泣。那天,姐妹们身着盛装,喜气洋洋,赶赴这跨越世纪的聚会!见面后,大家手拉着手,说着笑着,畅叙友情。原工会主席蒲文善到场,热情洋溢地回顾了我们“三八”钻机的成长过程,高度评价了我们当年的工作业绩。当年二号钻机的钱声林师傅接受了淄川电视台的采访,给予我们“三八”女钻工高度的赞扬!我代表大家发言,回顾了我们走过的艰难路程,表达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十多年过去了,今天,当我们再回首的时候,不禁要向我们的师傅们致敬,是他们手把手地教会了我们开钻下钻,是他们教我们学会了使用各种工具,是他们教我们注意安全。在生活上关心照顾我们,他们兢兢业业的优秀品德直到今天还在影响着我们。在我的心灵上永远烙刻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是:刘尚政、耿玉义、刘汝勤、韩书义、黄泽志、刘宝新、王亭祥
2020年5月11日
作者简介:韩蕊,笔名雪中寒蕊。退休教师。爱文学,喜绘画,在淄矿集团《淄矿报》上曾发表过文学、摄影、绘画等作品,并被收入淄矿集团编撰的文学副刊作品集。现为山东省当代工笔画院、淄博东方现代女子画院画家,绘画作品曾多次参加省市各级画展并获奖项。

投稿热线:13325115197(微信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