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灌县保安大队梁班长卖自己壮丁的故事
看到这个题目,也许你会认为是文字上错了,电影里面只有抓壮丁没有卖壮丁。当年那个抓壮丁的王保长,前些年又去电视频道中,干起了市场经济,比过去还混得更好。从电影的场景看,抓壮丁的事发生在川东,其实川西灌县不仅抓过壮丁,还有人自己卖自己的壮丁。保安大队梁班长卖壮丁的故事就发生在灌县。
电影《抓壮丁》图片
壮丁就是解放前,准备加入国民党军队的青年。四川人对壮丁入伍一事,也有不同态度不同时期的区别。抗日战争期间四川三百万壮丁入伍上前线,和日本鬼子拼死战斗,那是何等气壮山河,但没听说过此时抓壮丁。当时国民政府的全部兵力,也就4~5百万人。四川兵力占一半以上,其中65万人为抗战捐躯。“无川不成军”是当时人们的赞誉,川军从成都人民公园出川,抗战纪念铜像至今为世人瞩目。
川军纪念碑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反共反人民打内战。这时的当兵入伍就普遍地受到川人及全国人民的抵制。国民党就靠捉丁的办法来补充军队,军队可以抓捉丁!在地方上邻里之间,一般不去捉,而是采取摊派或买卖。电影抓壮丁那样的事情基本上都发生在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
笔者当知青的1969年元月,年满18岁,这时建国刚20年,经历过解放前那段历史的人大都还在。当时地方上分成乡、保、甲,相当于解放后的公社、大队、生产队和改革开放前后的乡(镇)、村、组。听人说甲长是我们队一位姓李的农民,上面有壮丁任务下派。他总是找同甲的人凑些银元,交给我们队一位姓申的农民,由他去顶数。这个姓申的也很有办法,他去国民党部队不久,自己总能想办法跑回来。
解放后李姓农民被划成分为中农,按当时政策,甲长不属于处理对象。那姓申的成分也划为贫农,他们都和我一样在同一个生产队干活。田间劳动的时候,我曾问过申姓农民,他当国民党军的兵去过那些地方?他是怎样从部队跑回来?第一个问题申姓农民说,去过的地方很多,如南京附近的芜湖、江苏淮安、山东济南。至于怎样跑回来,办法也很多,但是必须要小心谨慎,搞不好会吃枪子掉脑袋瓜子丢命。
这故事里的卖壮丁,是当事人告诉笔者的。此人姓梁,临解放的时候,任灌县保安大队班长。灌县和平解放时梁班长也算起义人员,回地方后由县上照顾安排,先后在几个单位当过炊事员。1964年的时候,到城关棕器社当炊事员。我父母都在棕器社,笔者自小学5年级(1963年)起,寒暑假都在棕器社干活挣钱补贴家用。棕器社晚上要守班,我有时候替父母守班,其中几次和梁班长一起,听他讲了许多故事,主要是解放前梁班长在县保安大队的趣事,其中之一就是他卖自己的壮丁。
……
民国四川地区抓壮丁
这事发生在解放前一年的灌县胥家(现都江堰市胥家镇)乡场上,主角是县保安大队的梁班长,卖他壮丁的是胥家场街上的几个混混。其结果是买壮丁的胥家乡13保偷鸡不着反蚀一大把米,倒赔了几十个银元。那几个充当买卖壮丁中介的混混们,每人还加挨三军棍,在灌县东门城楼上被关押了一天一夜。
当年梁班长不到20岁,身强力壮,个子不高也不矮,很有些身坯子,但手头紧张缺钱花,某天,他带队的这个班在东门口值勤。早晨天还未亮,他稍作安排后脱下军装,换了一身半新旧的阴丹凡士林对门襟衣衫,头上包了个白孝帕子,脚下穿一双新布鞋,去自家门口玉带桥米市坝的灰面摊子上,拿一个装过小麦面粉的布口袋,在身上扑腾一番,装扮成看守碾子的打工者模样。天刚亮,他现身在胥家场街一家茶铺子的座位上,叫了一碗茶,然后假装打瞌睡。
堂倌刚泡上茶,猛听背后有人吆喝:“茶钱给了。”梁班长回头一看,是个头戴瓜耳皮帽,身穿蓝布长衫子,脚上蹬一双棕窝子鞋,约40岁上下的人也坐在那里喝茶。
“谢大爷。”梁班长扭过脸,朝那个人微微一点头说话,心里却在想,鱼要上钩了,然后,转过头脸靠在墙壁上继续假装瞌睡。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嘴里啃着锅魁,手头又递一个过来嘟咙着嘴说:“还没有吃早饭哇?来一个酥锅魁,胥家的瞎子锅魁很有名气。”
梁班长还是一句话:“谢大爷了。”然后接过锅魁就啃起来。
戴瓜皮帽人见状,索性把自己的茶碗,端过来和梁坐在一起,问:“哪来的?眼生的很。”
“彭县海窝子来帮碾子的,前天才到,就在上头张家碾。”梁说着往一个方向指了指。他是当地人,在县保安大队干了3年,对县城周边情况熟悉得很。
“帮碾子挣得到好多银子?一年下来也就二石米钱,值十来个银元。”那人说,“我这里有桩生意,现货就30个银元,当你娃做两、三年,就看你娃敢不敢做?”
“卖工匠打工吃饭,到哪里都是做活路,有啥子不敢呢?”梁班长回答说。
“那就好!看来你娃也是个爽快人,大爷我就直来直去。”那人说,“我姓胡,袍哥五排,人家喊我胡五爷。不过你娃年轻,还是喊胡大爷好了。”
“胡大爷。”梁班长接过话把喊了一声。
“这就好,这就好。”自称胡大爷的人很高兴。
“我们胥家乡13保凑30个银元,要买个壮丁顶数,就看你娃敢不敢要这个钱。”胡接着说,“只要你娃敢要,我们俩签个纸约,然后成都赶华阳——现过现,我立马就把30个银元数给你。然后,你娃就去县兵役局报到,然后随便找个机会偷跑回去,钱到手人,回家活路都不用做了,一举几得,说不定还可以顺带弄杆枪回去!如果弄到手的是美国造,汤母生冲锋枪更卖得起价钱,起码可以换一头大水牛。”胡五爷滔滔不绝地连说了几个然后。
电影《抓壮丁》图片
梁班长心中暗想,一个壮丁起码要卖50个银元,你才给我30个,自已就要吃20个银元的雷屁儿,太黑。不过30就30!等30个银元揣上身,到了东门口,老子再跟你作计较。梁班长嘴里却说:“感谢胡大爷!我老汉病在床上等着用钱抓药,有30个大洋就剪彩了。”
“好!”胡大爷笑起来,“你爽快我也爽快,马上我们就签字划押。”胡从怀中掏出张纸来,上面用毛笔写了些什么,梁班长识字不多,不大认得到。梁班长说:“我写不起字,盖个指拇印算了。”胡连忙掏出个精致的红色小印盒。这个姓胡的有些得意忘形,他没有细想彭县海窝子来帮碾子的,怎么会知道自己老汉,在家里等着钱拣药?因为两地相距百里以上,那时候也没有公路,对方明明就是在扯谎嘛!对扯谎的人应该有起码的警惕。
趁着盖指拇印的时候,梁班长把纸约扫了几眼。字虽然认不全,但50个银元,倒是黑字白纸清清楚楚,这个他看到了。
盖完印,胡五爷从怀中掏出一迭银元,数了数,递给梁班长,然后一挥手,不知从那里钻出几个痞子式的人物,二话不说簇拥着梁班长到乡公所。
在乡公所一间由持枪乡丁把守,看管得很严的房间里。梁班长看到有十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关在那里。有人问他:“抓来的还是买来的?”
梁班长只说了声:“抓来的。”就不再说什么,坐到角落的草垫子上去。他抱着头,怀里揣着银元,心中喜滋滋的,脸上却装出一副十分委曲的样子不开腔。
第二天早上,这十几个人草草吃了些东西,就由胡五爷带领几个背盒子炮的人,伙同几个背中正式步枪的乡丁押解壮丁上路。他们用几根麻绳拴住壮丁的腰,捆着每个壮丁的一只胳膊,十几个人连成一串押送去县城。胥家场离灌县较近,仅10多里路,不到半天就走拢玉带桥。过米市坝的时候这里本街本坊,认识梁班长的人很多。此时又逢场赶集市,人们东一堆西一堆,拥挤不通。胡五爷带头平端手枪,口中吆喝:“让开!看枪走火!”
那几个痞子和乡丁们也握枪在手,齐声吼叫:“让开!”人们纷纷闪到一边,给这群人让出一条过道来。梁班长害怕被人认出,连忙用没有捆着的那只手,拉下头上的半边孝帕子,遮住小半个脸,只露一只眼睛,埋着头向前,在人堆中走过去。
出紫东街就是东门口,两个县保安大队是梁班长手下的兵,横着步枪站在城门那里。他们注视着过往行人,身旁的地上堆着一些柴棒和蔬菜。那个年代的规章制度,凡担挑东西过城门的,要给站岗的保安队员孝敬点什么,是菜就给上一把,是柴就抽出一根,是山货药材就小钱、铜板、或银元随便给上一点,以补贴兵丁们的生活及日常开销。见到有人送壮丁进城,那两个保安队员也神情专注,站的笔直把枪握得紧紧的。就在这时,梁班长发威了,一把扯下头上的白孝帕子,大喝一声:“卫兵!把这些人扣起来!”
两个卫兵一看绳子拴成串的人之中,竟有自己的班长!现在又是班长下令,他们连忙哗啦一声推子弹上膛,把胡五爷一伙连同乡丁们全都逼住。东门城楼上推牌九、掷掺子,准备轮岗的同班士兵们,听到城门口有动静都提着枪跑下来。
现在是梁班长行使职权,他先把押送他的人全部缴械,再派一些自己班的人,把壮丁们送到县兵役局交差。梁带几个弟兄把胡五爷一伙押到城楼上,打开锁十只脚的木闸。让这些人躺在铺开的草席上,再把一只脚锁住。所谓木闸即两块硬杂木板,一上一下中间掏十个洞,刚好一只脚胫大小。木板的一头是活链扣能够开合,另一头可以上锁。如果一个人伸一只脚进去,刚好可以关押十个人。梁班长指使兵丁们,把胡五爷等人收拾停当之后,大步走下城楼,一个趟子跑到文庙街口(原电影院隔壁),县保安大队长卿培之的家。梁班长见到卿大队长就连声禀报,说胥家乡一伙不三不四的人抓了他的壮丁!
这还了得!乡场上抓壮丁,拉到县保安大队的班长头上!卿大队长怒气冲冲,和梁班长一起赶到东门城楼上。卿大队长瞪着眼把躺在草席上,一只脚锁在木闸中的胡五爷一伙骂得狗血淋头。其中最醒眼的一句话是:“妈的x!你们把一个乡场上搞得乌七八糟的!”卿大队长当即下令,这伙人关押24小时,每人赏3军棍,然后赶回胥家乡。胡五爷知道自己犯在梁班长手里,生死任凭对方发落。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闷不作声默默忍受,心中乞求明天打军棍的时候,身上能够轻一点。
都江堰市东门——宣化门及门楼图片
第三天中午时分,灌县东门一带的人们,看到一幅十分奇特的景象,几个挎长枪短炮的人互相掺扶着,一瘸一拐地从城楼上走下来,他们屁股还肿胀着,分明是刚挨过打的样子。因为他们都背着枪,老百姓只能捂着嘴不敢笑出声,站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观望。
梁班长在城楼上,看着胡五爷一伙歪着身子,慢漫消失在紫东街拐弯的地方,得意地笑了:“你们管老子,几个锅魁外加30块银元,老子管你们,饿一天一夜外加3军棍……”
只不过梁班长没有往深层次想的是,胥家乡13保(村)居民们凑的50个银元没有了、白给了。他们要完成县兵役局的壮丁任务,要么到什么地方去抓一个?要么重新凑钱买一个……
当年听完这些的时候,笔者曾问过姓梁的炊事员,那30个大洋干什么了?梁说打牌掷掺子耍,全部都抛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