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牧作品 精选散文
望断槐树庄(4)
文/夏牧
多少次心里在告诫自己不去听,可是手指偏偏去点击。尽管水乡老家没有山峦凭栏,没有旧恋遥望,也没有至亲牵挂,但儿时记忆深铭血脉,难以泯灭。
尤当日落西山下人至黄昏时,一边听歌一边思乡,孤望思绪和压抑的情感总在歌声中交织缠绵,孤饮那份乡愁。每当朝霞夕阳辉映街树,便放眼苍翠挺拔的青樟和梧桐,便怀想外婆的槐树庄和庄上那伟岸擎天的老槐树,怀想那段无忧无虑、无邪天真的童少时代。思念常如决堤之水,无法抑制。为此我想到去看外公外婆的老庄子,去看青砖黛瓦的烽火墙,看我童年喜爱的老槐树。
初秋的蓝天,轻缀白云,心情好极。伙上我的兄弟姊妹一起走亲老庄子。当我走进祖亲庄口时,兴奋和忐忑一起涌动。庄头上那座青砖黛瓦老家祠依然高耸雄峙在庄子西南角,依然是勾白防火梯级墙,依然不改本色的木门和格窗,记忆中的模样一点没有改变。防火墙上一尺见长的大跼丁虽已锈迹斑斑了无光泽,但历百年风雨,依然不改忠诚本色。只是门窗上的道道木痕已经凹凸分明,仿佛耄耋老人那青筋暴突一般。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古诗中的惆怅意蕴在我心头翻卷。别离这老庄子五十多年后的今天,抬眼举望她那苍老的容颜,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几十年的风吹雨涤霜凌雪抑,庄子依然是庄子,祠堂依然是祠堂,但她恰如风尘扑面的老者,已经沟壑纵横,苍凉难言了。尤其想到慈祥的外公外婆已经作古几十年,他们曾经的坟茔也被上海的表哥迁移到镇上的古墓园,附近的坟地唯有丰茂的旱草迎风摇曳。
目光跳过老屋,远远看见槐树的庞大枝头缓缓颤动,恰似天云般的弥散绿色氤氲。心情遂起莫名骚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在凹凸不平的青砖巷道上,兄弟姊妹谁也不说什么。
空气仿佛和这寂静的庄子一样,在鸡犬无声中凝固了。
一阵轻风从巷口吹过发梢,吹乱心绪。
轻抬脚步,走进童年时常玩耍的家祠大门前。铜锁挂在门上,锁上尘埃贴面。 抬头仰望老树。随着我们感叹般的私语,看到地面树影竟有一丝晃动,树叶悉悉声起。接着是一阵“呱呱呱”的沙哑嘶鸣。
循声望去,蓦见硕大的乌鸦扑棱双翅,凌空飞去。
呵,不速之客惊扰了它的孤望,或许它在怀想遥远的曾经。
沉默中看槐树,久久遍遍的看。

从下望到上,从枝望到梢,但见老槐又续风雨几十年,越发的冲天挺拔。那一树的倒坠累荚,和童年的记忆依然相似。只是它的庞大,它的蓬勃,它的葳蕤,和它的挺拔,与曾经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了。
弟弟说,树长大了。我心生暗笑,这树早就长大了,只不过是几十年过去,比她的昨日更大了许多许多。
晌午的阳光依然豪放,但不再酷热。阳光带着秋的柔静,洒在黛色的树叶上,使繁茂的槐叶散发片片幽亮。微风吹过树头,碎影随风婆娑。扫视阔大的树影,不见了板凳躺椅,也不见了曾经的谈笑风生,唯有散散落落的枯叶,在苔青的陈砖上微微颤动或轻轻翻身。
席地的枯叶,像风烛残年的老者,昏花凝视似曾相识的游子。叶叶微颤,像翕动唇齿,欲说尘封的往事。 而这,只有交旧与她,厮磨于她的陈年孺子,才会怦然心动,才有深悟其道的知会。
忽听一声稍远的东边传来咳嗽声。尽管咳嗽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忽略不计,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庄子上却似亲人的疾声呼唤。
又是一声唤鸡的“啜啜”声,接着,又是一声连着一声。
好奇中循声走过一幢老屋,便见大半人高的围墙。墙内几只懒散的鸡在悠闲啄食,稻子菜葶散落一地。没有竞争,啄食的鸡悠然从容。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