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与一枝连翘邂逅在山顶
张 军

一朵云,缭绕在窗外山顶上,久久不愿散去。憋了几天的太阳终于在云层中露出了些许光亮,压抑几天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光。阳光下,停了几天的蝉复又欢快地吟唱,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它须抓住夏天的尾巴,留下一首清婉的歌。
雨后的山,近几日因灌饱了雨水,也就显得越发地娇翠,望上去碧茵茵的。这个午后,独自泡上一壶茶,望着郁郁苍苍的东山坳,那一坡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绿意,让我想起了三年前春日的一天。
2016年五月的一天午后,忽然来了兴致,想要登上高山一览春光,于是一个人出了单位,径自绕过仓库,投身至松林之间,向着东山坡攀爬而上。
与这山结缘要说到四十年前,那时我常住在隔着一座山的姥爷家。村子东面有一座山,山顶上有一圈石垒的围墙,山的东坡有仅容几人的小山洞。不高的一座山在七八岁孩子眼里,俨然一座高耸巍峨的巨峰,央告了表哥多次,他才不情愿地拖着我这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沿西面缓坡登临小山。呼啸的风中站在山的最高处,西面远处可望见一条弯曲泛黄的水带,向东南看,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表哥指着东面一座山,说那边部队大院上面的山腰处,有一个很大的金牛洞,那里的神牛已化仙而去,洞府里只剩下一尊颇似牛身的巨石,我好奇心顿增,让他带我去寻那个山洞,但他摇头不肯,说只有大人才能爬入那个山洞,我们小孩子身材矮小上不去,于是只能作罢,两个人打道回村。四十年来,求学工作成家,因生活辗转飘泊,也很少有心情再去圆一个童年的旧梦,倒是在唾梦中曾数次攀上了金牛洞。

气喘吁吁登上东山顶,来至透明洞前,不停地用手拭着脸上的汗。见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正在洞前翻着一本书,相互打过招呼,才知他是附近村里的看山人,每天都要携带干粮与水上山巡查,须待到傍晚返回,山上一般少有人来,所以带一卷书以打发寂寞的时间。我在心底暗暗羡慕他这份工作,独自深山松间,可站立远眺秀美景色,可倚石悠悠陷入沉思,可沉醉于一卷书中,可与枝头众鸟相和而歌,不必顾忌旁人的眼光。此处真绝佳修仙之场所,也不知洞中一日,可真是人间一年否?向这位大哥询问金牛洞位置,他指着西南一座小山头,说山头下即是。
绕过山头从南面走到洞下,一个宽深的洞穴高不可攀。洞口若一个拱门,隐见洞内怪石磷峋,尝试抓石而入,试了几次均不能上,只好怅然作罢,用手机拍图片几张,也算偿了一个四十多年的旧愿。忘了在哪家报纸上看到,此洞内有北宋崇宁年间的石佛造像并前人题记,本意是要探寻究竟,不知九百年前丰齐村的哪位前人,于此洞中发愿造刻佛像?但人到洞下才知笨拙的我,独自难以入洞,只能等下次邀人同游,来拜谒洞府中的佛尊。
复返山顶坐在一快巨石上歇息,山下是一片大学园区,往昔的几个村庄早已搬迁多年,我依稀还能忆起当年那些村子的模样,但如今也难以分辨具体的位置。
石前杂草间,一株连翘迎着和煦的春风含苞欲放。看见这长在荒山间的小花,不知为什么,心底竟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一株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这无人赏识的山野,不与桃李争芳,不向俗间献媚,清冷的独生一隅,自由地活泼地在风中摇曳。摘下一瓣连翘花,放在嘴里咀嚼,一丝微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回甘,是那种小时候采食田间野果的味道,一种怀旧的情愫在那一刻油然而起。“屑与群仙争春色,我自清香向石开”,口中喃喃地念出两句不合平仄的诗句,掏出手机在几个方向拍下这株茕茕孑立的连翘花。我是在怜念这枝花呢?还是因为看到它而想起了自己境遇?
时过三年,耽于琐事一直也未再登临小山,也不知那株连翘还在那儿吗?是不是不管有没有人关注,每年的春天,它依旧会绽开清香的花呢?我相信它会依然坚守着那一份清雅,一如金牛洞中近千年修禅的石佛。
晚霞红彤彤的映满了西天,明天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