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牧作品    精选散文

野蜂的警告（掏蜂蜜）

作者：夏牧

        春夏季节是菜花、豆花、南瓜、丝瓜花等“五花八门”、嗡嗡嘤嘤的旺季，蜜蜂无疑是这个季节最活跃最勤奋的“志愿者”。除了放蜂人带着成群的专业蜜蜂，还有散居乡间的野生蜜蜂，它们和乡村的孩子一样，羡慕群蜂的浩荡，但永不离弃脚下的故土。

        那一箱箱的专业蜜蜂是即来即去的过客，而野生蜜蜂才是我们乡村应季而生的常客，也是我们儿时最喜欢的一种飞行类昆虫。比之于蜻蜓、蝴蝶和夏蝉，蜜蜂虽不起眼，但常常带给我们意外的甜蜜，尽管曾为此付出过代价，那是蜜蜂教给我们做人的忠告。

        乡间野蜂有大有小。大的黄身黑纹，有儿童小指一般大小，蜇人非常的厉害，而且撵人不放，一般无人敢惹。而细长的黄褐蜂则小如螺丝钉样可爱。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常常追蜂逐蝶，攫为宠物。蝴蝶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而蜜蜂与蝴蝶不同，一般是双双出入，有固定的巢穴。除了在房檐或树杆上垒巢外，散蜂多半在泥墙上锥眼做巢穴。在房檐和树杆上做巢的多是小股群峰，那是真正的马蜂窝，一般来说无人敢捅无人敢惹。我们多半打那些散蜂的主意，遇急便于躲闪。

        过去的乡村大多是草盖泥墙，散蜂便锥墙为穴而居其内，既为藏身亦为储蜜，还可能隐居其间生儿育女。但当它们安适陶然的时候，往往忽视了一双双觊觎其穴的玩童慧眼。当然，玩童也未曾想到蜜蜂会被激怒，还有它们反击的锐器，一种强酸性的毒刺。但这对于总想掏蜜甜嘴的我们来说，是毫无畏惧的。我们是乡村中天生的闲客，特别是漫长的暑假中无所事事，整天转悠于村庄中所有的家前屋后。我们常常注视墙上那一个个麻眼很久，开始不知道这些圆滑的麻眼为何子洞眼，是作何用。看到蜜蜂成双结对出入洞穴，方知麻眼系蜜蜂所锥做的巢穴，便设法试着掏蜂眼，竟然掏出甜津津的蜜来，犹如发现新大陆。

        说来也很简单。将一段铁条用斧头锤扁顶头成耳勺，或是用段铁条绕上棉丝，然后伸进蜂眼便可掏出蜂蜜。这蜂眼说来也有学问，外口小内径大，可供两只或数只蜜蜂藏身其内，这应该是雌雄同居的洞房。洞内光滑又干净，大概是蜜蜂用其蜜汁或蜂液抹过的。洞内除了蜜蜂栖居外，还藏有一定量的小蜜块，干燥如耳屎一般。这对我们来说，不啻是一意外的收获。储蜜或许是蜜蜂为了生儿育女，或是备战备荒为过寒冬，却未料到成为我们这些不义顽童们意外的奢侈品。

        比如我们，放学的中午或是夏日的暑期里，常常拿着个自制的耳勺和小瓶子，到庄前屋后的泥墙上遍寻那一眼眼的蜂巢穴。一旦寻到蜂巢穴便如囊探宝，有时竟能掏出黄豆大的蜜块，一天竟能掏个小半瓶也不止。乐不可支的小伙伴，便聚欢品尝蜂蜜的甘甜。

        人类的智商总是高于动物，即使孩童也比蜜蜂聪明得多。想来那蜜蜂辛苦的积累竟成我们的口中之福，那是蜜蜂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于是蜜蜂依然是天天进进出出，依然快乐地醉吮花蕊中的甜蜜，依然返回巢穴排出精酿的甜蜜。它们总是忙碌中享受快乐，总是理想化地储藏劳动果实，但从未想到丢失过什么，而我们却毫不费事地攫取它们的劳动果实。一个是辛勤的採拮花蜜，一个是快乐享受甜蜜的乐趣。

        我们的运气总是不错，每次掏蜜几乎无蜂居内，那是它们正在野外的花丛间振翅劳碌，忙着采蜜。放蜂人曾经说过，一朵花上所含有的蜜汁聚集起来也仅牙签头般大小。可想而知，一只蜜蜂要采满一肚子的蜜汁，需要翻飞多远的路程，又要吮吸多少的花蕊。蜜蜂在一朵花上要花上几分甚至十几分钟才能吮吸一遍，而要酿出黄豆大的蜜块，恐怕要吮吸几十甚或上百朵的花芯，或许要花上半天或一天的工夫而成就，而它们这般辛苦的劳动成果，会被我们瞬间的所为而付之东流。蜜蜂若是有灵而知，岂不暴跳如雷？

        那是一个暑期的中午，我们几个赤膊伙伴，饭后照旧拿个瓶子和耳勺掏蜂穴。一般说来，中午正是蜜蜂穿行花间很繁忙的时候，巢穴无蜂是安全的。但偏偏这天有两只蜜蜂栖居巢内被我们惊扰。一勺进去，只见两只蜜蜂齐齐飞出，双双扑来，而我却躲闪不及。其中一只在我脑后偏右处猛锥一口如针扎一般，其后便鼓起一个拇指般的肿块，几天后才慢慢消肿，但从此留下蚕豆片般大的硬结，盘踞其间已有五十多年。

        想来许是一对雌雄情侣，在这炎热的午间避暑巢内，正做着美事，却被我们无端搅黄，岂不恼羞成怒。好在不是毒蜂，否则不是留下硬结纪念的事儿，而是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也许这蜂下手不是太重，只是想给我们的一个友善的忠告，不要无礼打搅别人的幸福，不要随意掠取他人的劳动成果。从此，那蜂便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出巢穴，再无任何玩童耳勺打搅它们的巢内美事。

        回望现在的乡村，已经没有泥墙草房子，也自然没有那些一个个圆纠纠的蜜蜂巢眼了，掏蜂蜜也成了遥远往事，不再有任何复制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