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与山树两章
文/江河
山民形象
因为负重着山，背永远微驼。双腿支撑不住背上的大山，使两腿向外弯曲，呈罗圈状。
走不完的山路，一条，一条，又一条。身后，拖着长长的山路；身前，延伸着长长的山路。山路在身前身后飞舞。所有的山路，都綑缚在他身上，将他死死纠缠，以至于使他身体蜷卷，四肢抖索。
山峰，暴凸起他的颧骨；山壁，瘦削了他的脸颊；山石，嶙峋着他的骨节。失血的肌肤，如缺水的山坡那样粗糙。山的纹理织成他脸上的皱纹。他的肤色呈山色。
山是他的形状。
视线，飞不出前面那座最高的古峰。山的氤氲，混沌着他的眼睛。锯齿般的山峦，锯割着他的瞳仁，锯去了他眼中的锋芒，他目光迟钝。
那里半壁山坡，收割着他终身的希望。
山路，坚硬了脚板；攀登，强韧了四肢。在他走动的躯体上，始终游移着乌云一般的群山。
山，压住他的每一个梦。
何日，纵马到平坦的草原驰骋，顿开胸中闭塞，唱一路理应属于他的生命之自由？
或者，搬起群山，沉入碧海。进海里沐浴，在浪上飞跃，作一个痛痛快快的弄潮儿！
……山民，依旧在山路上踯躅。他的影子，渐渐消融进前面那堵高耸的山壁里……
山树
把生命写在峰巅，把鲜艳涂在峭壁一一山树，你选择了山！
山是那样孤独。山是那样荒瘠。山是那样枯瘦。山是那样凄寂……然而一一
凌凌山风，强韧了你；瘦瘦岩壁，浓郁了你；坎坎石丛，嶙峋了你；深深岩缝，坚固了你！
巍巍山梁，超拔了你；嶙嶙怪石，奇屈了你；嵘嵘巉岩，神化了你；汹汹飞瀑，豪壮了你！
山因你而壮丽；你因山而崇高。
山树，你将根深深扎入山岩。你抓住了一座山！
山在你在，山亡你亡一一而青山不老！
山树，你同大山一起一一飞向永恒！
望乡
我爱故乡，就像爱我的生命一样一一
仰望故乡空中飘逸的风筝，我读着故乡的天真、活泼与浪漫。手抚故乡河边飞舞的柳丝，我读着故乡的温顺、柔弱和缠绵。谛听故乡潺潺的流水声，我读着故乡的澄静、清凉与激情。采撷故乡的一束束野花，我读着故乡的鲜艳、芳菲与馥郁……
古木，疏了故乡；竹林，密了故乡；流云，淡了故乡；绿树，浓了故乡。
眼观故乡大道小路上来去匆匆的步履，我读着故乡的急促、杂乱与匆忙。
俯视故乡田野上纵横交错的阡陌，我读着故乡的结构、纹理与脉络。
走在故乡那条坎坎坷坷的春石板路上，我寻觅着故乡的脚步、踪迹与走向。
徘徊在故乡小镇那条狭狭长长的老街上，我追踪着故乡的源远流长一一街头的那幢危楼摇颤着故乡。
漫步在故乡的田野上，我领略着故乡的辽阔、野性与粗犷。这是广袤无垠的温床，它生养、哺育、成长了故乡。故乡挑了一辈子这块土地，沉重的担子压弯了故乡的脊梁……故乡拄着木棍，在那座独木桥上踯躅了几千年……
泛舟在故乡的大河上，我追忆着从前漂泊在河面上的艨艟船。故乡乘在艨艟船上穿越滔滔的历史，几次沉船把故乡覆进深深的水底……
跋涉在故乡的小路上，我瞭望着身下飘飘渺渺的故乡。故乡在陡陡斜斜的山路上攀援了几千年。小青山记录着故乡扭曲的历史，屈辱的历史，陡削的历史，皇权专制的残虐，饥荒的煎熬，故乡被摧残得瘦骨嶙峋，遍体伤痕。小青山上的古塔像一枚青光森森的巨针将故乡钉在灾难深重的土地上。
故乡啊，你在沉沉的大地上流浪了几千年，奔波几千年，挣扎了几千年，你已经形同槁木，衰朽不堪，你应该躺在我的怀里，让洁白的流云揩拭你的伤疤，让柔柔的海风催你进入梦乡……
一杆吊架从故乡上竖起。我看见，故乡扔掉拐杖，走过独木桥，喘息着站起来了。吊架起落着，一片一片揭去故乡身上的伤疤和疮疖，一批一批揭去故乡的破旧与衰亡。故乡在夜色里慢慢长高……
在世界进步的呼号中，故乡复苏了，觉醒了！正在长高长大的故乡，抬高了我的目力，壮阔了我的视野，辽远着我的瞩望。我把故乡与世界相连接，故乡将腾飞……
作者简介：许一青，网名江河，江苏省江阴市青阳镇人，生于1949年，1964年初中毕业后赴新疆和田新园农场插场，在农场政工组工作，1980年迁回，进青阳商业公司工作，其间出版过《文学创作心理初探》、《文学创作心理学》、长篇小说《地球圣曲》、诗集《古镇春色》、散文诗集《生命的花环》、儿童文学集《雪莲花传奇》《小公主的梦》等文学作品集，先后在《文汇报》《解放日报》《江阴报》等报刋及文学期刋发表过文学作品千余篇，其《文学创作心理初探》获1989一1990年江苏省社会科学院优秀文艺理论研究成果奖，1985年加入无锡作家协会，1990年加入江苏作家协会，199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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