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星空(散文)
张 军

夜色朦胧,华灯渐绽,节日的街头,霓虹闪烁,流光溢彩。我独自徘徊在喧闹的街头,凝神想着一些事情,忽听见稚声稚气的的童音:“妈妈妈妈,你快看呀,天上有一颗星星在眨着眼睛呢”。循声看时,一位年轻的妈妈牵着四五岁的女孩,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举头遥望,街角天空上有一颗昏暗的星星,在明亮的灯光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果不仔细分辨,难以看出那是天上的星星。
明晃的街灯,黯淡的星光……
好多年了未曾留意过夜色星空,小时候住在乡下,晴朗无月的夜,一抬头便是繁星闪烁的天空。“北斗七星勺子样,勺口对着北极星;牛郎织女河两边,七月七日会鹊桥“。儿时听熟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农历七月七,找一个空旷的所在,不错眼珠地盯着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看他们什么时候踏上鹊桥相见……直到子时,风起夜凉,也未见两颗星儿靠近彼此,使劲揉一揉眼睛,没错,他们还在银河的两岸……根据最新的科学研究,两颗星星现在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他们在慢慢地远离对方,看来是永无相会的可能了,所谓一年一度的鹊桥会,也不过是人们对一种美好爱情的想像与祝愿。
后来搬到城里,初始常常仰望楼宇间巴掌大的天空。不知是万家灯火的光芒掩盖了微弱的星光,还是林立的高楼遮断了我的望眼,再难看到那片辽阔的星空。每次仰望每次失望,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断了仰望夜空的念想,时间久了,心中那片深邃星空的光芒渐渐地褪去……
今夜此刻,听到小女孩的话,倒让我想起了尘封多年的一件往事。
十四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每次发作,脑袋炸开一般,头痛欲裂,甚至会发生休克,严重影响了正常的学习与生活。父亲带我辗转各地求医,各地医院说法不一,服了各种药物用尽各种办法,那怪病却如幽灵般蛰伏在体内,时不时跳出来折腾一番,有时侯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八五年的一个冬夜,父亲的一位老友来访,他们在屋里说话,我则在院外闲逛,感到有点冷,便踱至门前,正听到父亲谈着我的病情:“这孩子病了一年多,时好时坏,也不知道能治好吗?先不说影响现在的学习,将来他又怎样度过这一辈子?”。其实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已经想过无数次,如果病症伴我一生,我就成了家庭的负累,父母的心病;我是一个废人,活着,与家无益与社会无益,何不就此离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到那儿算那儿,如果发病就死在他乡,省得家人心伤,他们寻不到我,可能会一时着急,时间久了也就淡了,就如家养的猫狗走丢了……隔窗,深情地望着父母弟妹,别了,我的亲人,别了,熟悉的一切,然后毅然决然地的走向门外。生病一年以来,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释然,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坚定,因为我感觉己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出门向北,顺着北极星的方向,我一直向前走。冬夜乡下小径,四周寂静无人,黝黑的旷野中,只有北风呼啸,身冷 心凉……别了,我的家乡,别了,这个世界,也许用不了天亮,也许走不了多远,那幽灵会在黑喑中窜出,一头扎下去再不起来……
一直走一直向北,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走进了一片果园。果园中有一间茅屋,窗子里透出一丝微弱暗红的光,心中有些疑惑,这个时节,这儿怎么会有灯呢?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鬼灯,阎王预知我之将死,派了小鬼前来引我?正怔然,一声狗吠传来,一只黑犬扑到眼前,一个苍老的声音喊起来:“黑子,别叫。是谁呀?”。门吱吜一声开了,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走到门外,看到暗影中的我“走迷路了吗?这大冷的天,先来屋里暖和暖和”。随老人走进小屋,一床一桌一椅一凳一盏灯,筒陋却整洁。:“你是谁家孩子,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老人一边倒了碗开水递给我一边和蔼地问道,也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位陌生的老人,竟一古脑儿将我的一切合盘托出,只隐去了我的住处。老人扶我坐在凳子上,自己掏出了旱烟袋,按上烟叶用火点着,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孩子,你的病医生是说不好治,没说治不好。现在的医生越来越能耐,说不准那天就有办法治好你的病呢。你看从前的麻疯病现在不是没有了吗?你还小,还有大几十年要活,小小年纪死什么死?你看我一个孤老头子,无儿无女无依无靠,靠捡破烂过日.子,还不想死呢。再说呢你走了,家里大人还不得着急死?你这不是个办法。喝口水暖和下身子,一会儿我骑车送你回去,省得家里人着急上火。听话孩子,前面的路长着呢……”。老人的话无疑打动了我,也打消了我一心赴死的念头,便告知了我家的地址,老人说我己走出将近二十里,这儿已是邻县的地方。老人随后骑上收废品的三轮车,把我送回所住的山下:“回吧,孩子,我就不送你到家了,记住,好好活着。”……
八六年春天,我曾去那个果园找寻老人,果树茂盛小屋犹在,那老人,那黑狗,却不知去了哪里?再过几年,不知是什么方法什么药物有了疗效,病一年好起一年,二十岁后再未发病,也许怪病幽灵已远遁而走,但愿此生永不再来。
今夜,想起了那位慈祥的老人,想起了那个繁星密布的冬夜,当时并未询问老人的名姓住所,三十年过去,也许老人家早已离开了世间,此刻,遥望夜空,星光暗淡,我想,老人家一定化作了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用微弱的光芒引领着迷路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