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觉泉城美，愿做济南人

——《走读济南》序

陈  忠

       陈忠，字明谦。男，1960年出生于济南，山东师范大学专科毕业，2007年就读山东大学作家研究生班。先后在《人民文学》《文艺报》《诗选刊》等报刊发表作品。散文《月光里的曲水亭街》荣获第二届“中国徐霞客游记文学奖”、散文《徐志摩与济南》荣获第二届“孙犁文学奖”、诗集《漂泊的钢琴》《青苔上的月光》分别荣获济南市政府首届和第四届“泉城文艺奖”。《走读济南》散文集，由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

济南是一片让人难以割舍缱绻之情的安恬之地，是一座使人身心俱得慰藉的山水之城，无怪乎古今文人墨客们纷纷欣然前来并一生倾心青睐。

济南的美就是这样：你会因为弥漫开来的湖光山色而倾心，你会因为迂回行进的画舫而动容；你会因为点缀其间的亭台楼阁而思古怀远；你会因为鹊华烟雨的氤氲而举目眺望；你会因为小桥卧清溪的明净而怡然自得；你会因为水满湖塘的浩渺而豁然开朗……古朴淳厚的济南就是这样将悉心收藏了一城的山、水、湖、河、洲，向你娓娓道来。

济南的好就是这样：你会因为一爿安宁的湖面上，若隐若现着一屏幽深的山林而心旷；你会因为湖边浅浅雾气笼罩着的婆娑绿影而神怡；你会因为微雨洗涤后的历下亭那满眼的翠绿而欢欣雀跃；你会因为一幅深睡在浅梦中不曾醒来的恬然画卷而忘忧，而忘我，而沉醉其中。还有曾公祠、府学文庙、贡院、遐园、百花洲……

更有那护城河的水，舒展着惊鸿一瞥的清冽，让你忍不住地惊喜，流连，

自此，一想到水润的济南袁 你的心头就不免漾起一阵阵的柔波。

济南的泉群太密集了，水流的声音太清越了。那一淙淙从沙砾中冒出的、从石缝里涌出的、从水面上升起的、从碧池里激荡的泉流，在阳光下好似蜜脂尧似柳絮袁 在月光下又宛若珍珠、若碧玉。它们争先恐后地喷着，涌着，或逡巡于亭台，或大隐于市井。它们撒起欢来似龙吟，如虎啸，气势如虹，令人惊叹，令人精神抖擞；它们优雅起来又像是脉脉含情的少女，一颦一笑都让你不禁为之倾倒，为之朝思暮想。它们星罗棋布，根脉相连，彼此密不可分，它们以清幽之貌，沁凉之姿驻留世间；它们又以叮咚之声，琴瑟之韵吸引着八方来客。

济南就是这样温润起来的，精致起来的，袁 俊朗起来的。

济南就是这样，以通透的泉水了观了天下。

济南，不仅囊括了所有 “春色杨烟，夏挹荷浪，秋容芦雪，冬泛冰天。”还隐匿着许多难以抗拒的诱惑。

在济南，你会遇见登华不住峰的李白、留下济南名士多的杜甫、行到龙山马足轻的苏轼，相送还成泣的王维、羡煞济南山水好的元好问、坐看庭月怃流年的边贡、“后七子”冶领袖人物李攀龙、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浓睡不消残酒的李清照、醉里挑灯看剑的辛弃疾、赞叹济南潇洒似江南的黄庭坚、爱听秋坟鬼唱诗的王士祯、潼关怀古的张养浩……邂逅到惩恶扬善的秦琼、四处风流的乾隆爷、为官处事峻厉的刘罗锅、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文学大师沈从文、住在南新街 58 号的老舍、站在桥上看风景的卞之琳、游览大明湖的郁达夫、穿着绿绒大氅的谢冰莹、铁公祠前看佛山倒影的张恨水、还有泰戈尔、林徽因和徐志摩……

再掀开隋朝的岚烟，我们似乎看见了隋炀帝祭拜祖母到过的灵岩寺，看见了千佛崖上隋代开掘的九个石窟，看见了唐代镂刻精湛的一百三十余尊石佛，看见了佛慧山上那尊高达 7 米的头部佛像，看见了印度和尚朗公设坛讲授佛经的神通寺，看见了玉函山摩崖造像和黄花山石窟……在峰回路转处，当那隐隐传来的诵经声，透过木雕的门扇落在僧人们的脸上，你看他们一脸的谦和与平静，就知道红尘终将远逝，尘埃早已落定。

济南就这样,让漂泊的生命有了停靠的码头,让远方的回望有了寄存的地址——大诗人元好问当年游济南时，曾诗性勃发，吟唱道：“羡煞济南山水好，”并表达出“有心长作济南人”的感叹之情。

“阳光晴好，照在水上，有水汽氤氲，恍惚间竟仿佛到了江南水乡。真是错把济南作江南了。自然了，若是真的把济南比作江南，到底是小看了她。这湖光山色树影人烟里，究竟多了北方的清朗寥廓。”作家付秀莹在其《秋的济南》如此赞美道。

“稼轩祠和漱玉祠，荷香顺着文字的纹络，送来了一生豪放、半世婉约。”诗人黄恩鹏在其《老商埠》里写道。

“华夏五岳之长坐镇其南，中华母亲之河护佑其北，又有涓涓百泉簇拥，济南，当然有足够的理由骄傲和自信。”诗人李松樟在其《写给济南的情书》里这样说。

多年前，有位在济南做生意的南方朋友，一天晚上，我陪他去曲水亭街散步，看着泛着清冽萤光的河水，一路向北趟行而去，他感慨地说：在这美好的夜晚，静心坐在泉水边，细听一下泉水的声音，是多恣的事情啊。他告诉我说，他常常喜欢一个人坐在黑虎泉边，神情贯注地听泉水流淌的声音，那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上去格外清澈、纯净、空灵，听得久了，就会觉得整个心都沁在了泉水里，一些尘世的浮华会被洗得干干净净。

是的，济南的泉水，其清可以涤尘，其冽可以洗心。

泉水洗心，不也是一种禅境么？

放眼天下，也唯有济南的水，无论是观的饮的，还是倾的流的，几乎都是从那些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泉眼里喷涌出来的。

济南，它就是这么奢侈，这么任性，这么不卑不亢，又不可一世。

也曾游历过祖国的名山大川、拜会过享誉内外的都市名城，并常被人问及：最喜欢中国的哪座城市？我一直没有说出藏在心底的话，因为我怕话一出口，对不起他们的期望。

北京很有帝都的范儿，每处园林都让人敬畏，生怕一不小心会惹得皇帝脚下的臣民朝你撇愣一下冷眼；上海洋气十足，到处是百老汇，到处是阿拉的贵族味儿，让人很难亲近，有些自命不凡；杭州的美透着灵性，也散发着花粉的恣意，山水间的长歌短吟，又过于阳春白雪；古城西安到处是兵马俑拥挤的背影，空气里的羊肉泡馍味道，诱人却不能餐餐都吃；苏州就像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小女人，惹人喜爱，却只能在夜半，听听寺里的钟声……而我的家乡济南，那白墙灰瓦里的故人和往事，那烟柳画桥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深刻而隽永，含蓄又豪迈，都早已镌刻在我绵长的记忆里，并不可替代。

或许，我的这些文字，还不能够为你尽述济南的声与情、美与好，希望你能带上这本书，无论是浪迹天涯还是客居他乡，当你用双手掬起一捧河水的时候，心中也可以涌出这么一汪清泉。我愿这些饱蘸泉水的文字，即使在多年以后，仍能带着一种微醺与潮热，在你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触碰出些微的清响。

泰戈尔曾给济南留下过一句诗：我怀念满城的泉池，它们在光芒下大声地说着光芒。

我一直在用心倾听。

你呢，也在倾听吗？

2019/1/8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