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侠的诗
在希望的田野上
1.耕地
对一只犁铧，用云朵来爱它
显然是不够的，要让出整个天空
往后退，一直退到最低的草垛
干脆到庄稼里去
深入土地的子宫
在春天的末梢
切进绿色的血液和爱
如果碰到杂乱的野草
就让鞭子，来往于天地之间
甩出的响雷
从地沟里滚过
用一声吆喝，打开潮湿的墒情
要跟一块石头较量
让它变得顺从而柔软
和更多的根须亲近
要长出一大窝子土豆和红薯
埋进土地里的光，这金色的犁铧
刚刚被父亲唤醒的犁铧
已经在春天的深处
划开了沉甸甸的丰收景象
2.紫云英开了
这么多紫云英
在姐姐的镜头里一点点放大
一朵挨着一朵走向故乡的田野
那时，她还扎着辫子
怀揣着放飞小鸟的雀跃
站在一大片紫花面前
她忽然想跳进去打个滚
或者裹着白云奔跑
累了，静静地躺一会儿
就躺那么一会儿
像一条做梦的鱼回归大海
可是天很快要黑了
一天的快乐就要被黄昏遮蔽
炊烟撵不上飞驰的车轮
有限的光阴慢慢消退
3.在乡下
住在春天的乡下
是一件幸福的事
所有的人，都可以靠着油菜花的肩膀，歇一歇
风从远处送来嫩绿的鸟鸣
成吨的金子堆砌在田野，任人挥霍
蜜蜂扇动翅膀，搅拌稠密的光影
除了香气，一切都那么沉静
也就站立了片刻
我似乎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满心喜悦，全身金黄
体内长出十字花科的雏形
4.出工
我多想像上个世纪的
乡亲们那样，从蛙鸣中苏醒
迎着生产队长的哨声
走在希望的田野上
风一律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吹来
屋顶的炊烟和山下的野草
一起一伏，像纯朴的少女
用温顺的模样，回应着万物的召唤
在晨光中，我要第一个站在稻田
摘掉稻草人头顶的星星
用汗水回应黎明的问候
用一行行翠绿的秧苗给大地分行
等待眼前的庄稼成熟
等待劳动中的爱情一步步走来
5.锄草
在庄稼和田垄之间，我又一次弯腰
归巢的鸟唧唧叫着，我才发现
太阳就要被群山接走
有风沿着玉米棵的缝隙，细细地吹
带来草根断裂的声音和虫子的歌唱
这充满韵味的乡间交响曲
在黄昏到来时
开始演奏，并铺满一望无际的田野
于是我用汗水再次擦拭锄头
我想借落日的铜锤，敲击大地
并降服这些不甘屈从的野草
在坚硬的锄柄逐渐被磨损之前
在我的双手长出茧花之后
6.打豆子
院子逼仄
可是并不能阻止父亲的目光
从高高抡起的梿枷，落到豆杆上
蹦出豆荚的豆子，张皇失措
母亲弯下腰
把它们一粒一粒捡起
放进胸前的围兜
这些失散的豆子
在她温热的怀里
像离散的孩子，又重新找到自己的母亲
7栀子
当啼春的杜鹃 在夏天的边缘
歇嗓之后
眉清目秀的栀子，就开始歌唱了
雪白的声音
飘至五月的听觉，你侧耳
那是乡村的女儿 ，我温馨的姐妹
声情并茂的吟咏
她们脚趾深扎泥土
用温柔的韵律
轻轻地啼唱 ，初夏的心情
在抵达她之前
我就开始孕育纯净的心情
倾听叶子与雨水的对话
相信小小的花蕊中间
曾收拢我们最初清香四溢的翅膀
且不与春天任何花朵重复
押韵的栀子
家信一样的栀子
把我们从乡愁中导引出来
穿过嘈杂与尘土
捂着热泪滚滚的乡音
8行走在村庄的春风
往年的春风经过这里时
总要在田埂坐上一会儿
它和耕田的祖父打个照面
吆喝犁头扎进更深的农事
有时在母亲的菜园歇歇脚
煽动一畦蒜喷出绿色的火苗
更多的时候它拉着那些野花
在祖母的坟头静静地站着
仿佛它还想走到泥土之下
领远走的亲人回家
9 秋天的动静
驱车数十里，路盲者
在一条盘山公路的引领下
强行进入飞鸟和树木的空间
山体依旧翠绿
但不阻止一棵柿子
提前将红灯笼挂上峭壁
偶尔也有性急的斑鸠亮开嗓子
互相传送秋天的好消息
农人撩开汗衫
将金灿灿的稻把举过头顶
四角戽桶发出闷雷一样的响声
天空扯出几大朵白云
一不小心，就泄露了秋天的动静
10假如
假如这里有一块地就好了
我就毫不犹豫留下
种栀子、百合、茉莉和木香
所有纯洁的思想
都将在这里找到归宿，开出雪白的花
我还想种土豆、红薯、高粱
我需要一双强悍的手
替我繁殖出更多的欢喜
并证明这块土地肥沃而宽广
它不仅仅能长出方方正正的文字
也盛产抒情的果实和梦想
11黄昏
夜幕罩在龙眠河身上时
晚风恰好擦亮星辰
无所隐遁，英雄顿时苍老
我内心的河水无法上岸
年轻的青萍仍快活地纠缠着
在旧的波纹上微微荡漾
石头稳稳坐进绿的影子
像一个安于天命的人
风无所事事地在桥头晃着
仿佛等待命运落下灯盏
周遭如此安谧
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缓慢而从容
作者：李树侠（花无语），女，安徽桐城人，安徽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绿风》《草堂》《奔流》《安徽文学》《散文诗》《新华文摘》等刊报和多种诗歌年选，著诗集《秋天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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