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盈宁夏

犁航

与宁夏结缘，充满诗意。全国知名纯文学期刊《黄河文学》发表了我的诗歌《任河舟子》，那时我刚出大学校园。弹指挥间，二十载匆匆逝去。但诗歌、黄河、宁夏这几个词，一直镌刻心底，不时涌现，慰藉指间流逝的岁月。

天公作美，连续几天碧空万里，我们经西安、过平凉，入宁夏境内，穿越在似梦如幻的“塞上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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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黄土高原上行驶，持续太久的苍黄，我们干涩的双眼对翠绿垂涎不已。六盘山，这座黄土高原上的“绿岛”名不虚传，牵住了我们的目光。

眼前，莽莽苍苍的林海此起彼伏，奢侈而珍贵的绿色遮天蔽日，用漫山的绿荫和三次小雨滋润着每一位游客的焦渴。六盘山，用无边绿海款待游客，诚意十足，深情款款。

固原向北，我们一头扎进历史文化的长河。秦长城遗址被我们临时纳入参观范畴。史料记载，秦始皇三十四年将其修缮加固，与战国时燕、赵长城连贯合拢，全长200余公里。

视野中的秦长城完全不是想象中巍峨庄严的样子，断断续续，若隐若现，青草遍地，覆盖城墙。秦长城太苍老了，她的身形已经佝偻，容颜被时间的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衰老成原野上一道道普通土埂。但非凡的秦长城，她曾经的巍峨雄壮震慑四方，御敌万里，固若金汤！这里，无数次扫射过秦始皇如炬的目光。这里，曾经焊接着大秦帝国敏感的神经和强悍的心脏。

当须弥山石窟出现在眼前，我们吐纳的呼吸终于由秦代的悲壮切换到魏唐的敞亮。须弥山是丝绸之路上著名的佛教石窟寺，是一座真正的宝山，被誉为“宁夏的敦煌”。经过北魏、西魏、北周、隋、唐、宋、明的开凿和修缮，八座紫峰现存一百五六十座石窟，近千尊造像，连绵两公里，规模宏大，气象万千。这里镌刻着价值无法估量的石刻珍奇，张扬着中华文化包容万物的恢弘气度。阳光灿烂的下午，紫气弥漫，山，就是佛，佛，即是山。直面矗立山顶或镶嵌山体中的庙宇、莲花台上的观音菩萨、石龛中肃立的大佛，澎湃的内心瞬间澄澈宁静。大佛楼露天弥勒大座佛高二十多米，面相饱满，神态安详，两耳垂肩，浑身散发金光，透露出柔和的慈祥，让人情不自禁心生仰望和膜拜。不由想起乾隆皇帝和纪晓岚的千古绝对：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寥寥几语，人与佛、天与地，通达无碍。拜千年大佛，看须弥世界，在不同朝代的石窟间穿行，在不同风格和体态的雕艺范式中穿越，我找不到年代的入口和出口，迷失在佛教艺术带来的巨大的幻境里。

抵达吴忠市同心县城，已然黑尽，天幕上挂着稀朗的星星，大而明亮，伸手可摘。同心县是全国建制县中回族人口最多的县，占县总人口的85.54%，县城绿荫夹道，宽敞、整洁、清静、干爽。戴白色小圆帽的回族男子及搭着盖头“青丝不见青天”的回族女子摩肩接踵，处处流露出浓郁的伊斯兰风情。同心宾馆的女服务生都明目善睐，和善热情，将宾馆打理得一尘不染。据说回族女子非常讲究卫生，这次算亲见了。这家貌似不甚惹眼的宾馆曾多次接待国家领导人，电影《美丽的大脚》剧组曾在此长住一月。随便在街上找了家小饭店，点了同心滩涮羊肉、炒揪面、烩牛蹄筋、羊肉煳饽等店主推荐的美食。热情的店主给我们沏了“八宝”盖碗茶，泡有冰糖、茶叶、枸杞、核桃仁、芝麻、桂圆、红枣、果脯等营养果脯，清香弥漫，沁人心脾。一边喝盖碗茶，一边吃街边买来的油香、馓子等油炸小吃。羊羔肉果然是上等美味，其肉脂均匀细嫩、不膻不腥、余香盈齿。难怪店主说同心牧区的羊羔肉闻名全国。晚饭后，散步去看宁夏现存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同心清真大寺，典型的高台建筑，青砖台面耸出地面达7米之高。寺门前，有一座仿木建筑的“月藏松柏”砖雕照壁，大幅花卉，技艺精湛，栩栩如生，暗香浮动。寺院融中国古典建筑与伊斯兰木刻砖雕装饰艺术为一体，翘檐斗拱，庄重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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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驶上中卫市黄河公路大桥，我终于看到了魂牵梦绕的黄河。那一刻，我心脏狂跳，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母亲河，我带着满身的风尘和倦怠，扑入您的身边，每一颗细胞都享受着家的温暖。此刻，我别无所求，只想在您柔软的怀抱中沉沉睡去，哪怕不再醒来。

如果说宁夏是中华版图上的一块玉，黄河就是串起玉石的金线，顺着宁夏由南向北的走势，几乎贯穿了多半个宁夏。 “天下黄河富宁夏，首富中卫”，中卫是世界“枸杞之都”、“中国硒砂瓜之乡”，是沙漠水城……是集大漠、黄河、高山、绿洲为一体的旅游名城。

出城向西，不到半小时，著名的沙坡头就静静地呈现在眼前了。沙坡头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全民健身二十个著名景观、中国最美的五大沙漠之一，中国十大最好玩的地方之一，被美国地理杂志称之为“世界奇观”……以黄河为界，一面大漠浩瀚，一面草木丰茂，一边金黄茫茫，一边青绿苍苍。沙为河肤，河为沙脉。自然想起白居易“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诗句。黄河是一道粘合剂，粘合着风格完全迥异的景致：苍茫大漠，澎湃黄河，青绿原野，绵延群山……看看往来的车辆，都拖家携口。《爸爸去哪儿》的第一季曾经在这里拍摄，让本来就极富魅力的沙坡头，成了家长和孩子们最向往的游玩胜地。

进北区，举世闻名的草方格——沙坡头震惊中外的人工奇迹，呈现眼前。难以想象，整齐如行军布阵的草方格在宝兰铁路两旁规则地展开数百米后，顺着铁路向两方延伸而去，不知远近！沙坡头蜚声国际的治沙成就，全仗于此。坐上彪悍狂野的沙漠冲浪车，呼啸着冲上沙丘，再呼啸着俯冲下去。波涛翻滚的黄色海洋上，我们时而增压，时而失重，一起惊叫，一起欢呼，一起领略这从未有过的愉悦和刺激。然后跨上驼背，亲友团走成弯弯曲曲颤颤巍巍的驼队，走向大漠深处。恍然梦境，没有焚香叩拜的仪式，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骑在骆驼背上，行进在沙漠之中……想起大漠中的商队，想起大漠中的旅行家……恍惚间，似乎穿越到了宇宙的边际。

赤脚站在沙漠之中，闭上眼，仰望天空，苍穹之下，大漠之上，一个慕名而来的游客，凝神吐纳，才发现身处原始的洪荒——时间尚未开始，空间也未形成，前无古，后无今，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停滞成巨大的空濛！灵魂出窍的我不知自己正在涅槃，抑或已羽化成仙？微微的暖风，细细的流沙，世界正在运动变化。原来，静止的只是我，时间依然流逝，空间依然变幻。站在沙丘之上，冥想宇宙山川，感概人之细微渺小，怅然喟叹：逝者如此夫？往来过客，面对浩淼无边的时空，不过蜉蝣一生尔。听耳畔风声，任细沙毛毛雨点儿似地吹撒在脸上，这些盐一样的细小微粒，迅速反弹回到沙漠之中，融入自己的方阵，融入沙海，悄然移动，永不停息。虽近在咫尺，却再也寻它不得。我刚才在沙丘峰线上狂奔留下的微不足道的足迹，顷刻便被抹去。

入南区，近黄河，与唐朝大诗人王维撞个满怀，抚摸那管力重千钧的笔，念叨石刻上名扬四海镂透时空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追古抚今，感慨万千。在宁夏，第二次想起唐朝诗人的名句。思维，又一次穿越了。黄沙莽莽，无边无际。伫立沙坡头，思接千载，神游万仞。眺望远方，黄河蜿蜒而去，不见尽头。反复咀嚼这两句诗，真是沙坡头绝美景色的写照了，搭配上孤烟和落日，足见唐代边塞的孤寂与苍凉。眼前，这位衣袂翻飞，风尘仆仆的诗人，见证了当今沙坡头一日千里的繁荣，如果下笔成诗，那应该是另一番激情的慨叹了。沙坡鸣钟处滑沙，成为亲友团人人踊跃的首选。滑沙场坡长一百多米，最陡处据说达到六十度，看起来似乎危险至极。但这里是真正的沙漠，即便直接从滑沙坡上滚下去，也未必会有什么损伤，多半也不会疼，我们都跃跃欲试。坐上滑沙板，把刹车按到底，滑沙板如离弦之箭，向黄河射去。伴随着沙粒飞扬，耳畔响起“嗡———嗡———”的轰鸣声，确如金钟长鸣，雄浑响亮。惊慌之中，赶紧手忙脚乱地拉起刹车，有惊无险，平稳滑到终点。沙坡之下静坐，头顶林木森森，俨然是热带丛林的意境。沙坡头游玩的项目很多，滑沙、黄河蹦极、黄河冲浪、羊皮筏子、飞梭、直升机……旅游项目水、陆、空三维立体。

吃过羊肉臊子面，直捣银川，夜宿玉皇阁酒店。银川，是历史悠久的塞上古城，史上西夏王朝的首都，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素有“塞上江南”、“鱼米之乡””和“塞上明珠”的美誉，被评为“中国十大新天府”。洗簌完毕，已然是华灯初上。最想去拜访之处就是《黄河文学》编辑部。

《黄河文学》编辑部处于银川市文化艺术中心，周围环绕着宁夏图书馆、宁夏博物馆、宁夏大剧院等文化设施。文化中心的整面墙壁，在夜间是一个硕大的电子屏，彰显着银川时尚而厚重的底蕴。而《黄河文学》编辑部，是文化中心的窗口，吸引着无数朝圣的目光，吐纳着磅礴苍劲的文化气息。本想联系拜见慕名已久的编辑老师，但想想长假期间，唯恐影响老师休息，也就遗憾作罢了。

团购了鼓楼老毛手抓美食楼的十人套餐，品银川美食。不负所望，美食风味独特，价格公道，尤其是铁锅香辣鱿鱼虾、香酥无骨鱼、开胃羊、羊肉小揪面、八宝茶等物超所值。

躺在宾馆的床上遗憾，因为时间关系，这次去不了黄沙古渡，更别想“中国史前考古的发祥地”、国家地质公园水洞沟了。黄沙古渡是昭君出塞、蒙恬北击匈奴、康熙大帝微服私访的渡口，随便哪个身影，其诱惑力都非同凡响。

实在是心有不甘，我起了个大早，独自驱车赶往这个古老的渡口。旭日东升，莽莽沙丘，黄河静寂无声，一只小舟横在江边，空无一人……徘徊在黄沙古渡，此情此景，正是唐代诗人韦应物的名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贴切写照。滁州在长江流域，与银川隔着千山万水，因一句诗歌，却拉近了两大水系和两地距离，这或许就是文化的力量。在宁夏，这是第三次想起唐朝诗人的诗句，难道宁夏的所有景点名胜，历史上早有千古名句与之对应？我们这一拨一拨的游客，都是文化魅力感召之下的按“诗”索“景”人！

突然，耳边传来妻子的声音：懒鬼起床！兄妹们都在楼下大厅等你！我不是在黄沙古渡么？仔细打量左右，发现自己慵懒地躺在玉皇阁宾馆的床上做白日梦。狂想的我不过是在梦境中对去不了黄沙古渡的遗憾进行了一番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