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兮草兮归故里
杜明芬
浅水清幽,有绿在岸。路见花径,心生欢喜。而钟情于花草,则缘起《诗经》。每每念起《诗经》中的“野有蔓草,零露漙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这两句诗时,我的脑海就浮现出了童年那段捡拾草木光阴的日子。与花乐、与草亲、与诗画为伴,当真是人生中莫大的幸福!
初遇《诗经》,还是始龀之年。翻开母亲从二舅家带回来的《诗经》时,还不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朦胧爱情,一门心思全都在“荇菜”上了。“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长短不一的荇菜化作一道道美好的菜肴在我的脑海中呈现,其在水中的各种神态也就渐渐生动起来。此后,我就对《诗经》中的植物都开始留心了。
故乡里的童年生活多半是清苦的,但每当与《诗经》中的植物相遇时,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就立即让我抛之脑后了。“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凌霄花顺墙攀岩,葳蕤繁茂,好不壮观。果真与李笠翁所言的“天际真人”一般无二!“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故乡路边常见的卷耳,经过诗句的浸润,也变得柔软了几分。“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开出零星小朵的茜草,经过岁月的磨洗后,鲜艳的红色印在旌旗和衣裳上,凝聚成了不死的精魂。“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茏”,夏末时分挂在枝头的棠梨,也是令人难以忘记的故乡印记。还有“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的芄兰,“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的蒲,“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的葛,“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的黍……诸如此类。存在于故乡的山水里的草木,总是那么让人心动,即使是在山野田间艰难地跋涉,我也乐此不疲!
上学之后学了画画,我便萌生了要把这些植物都画下来的念头。不管是茯苓、艾草、匏、蒹葭、桃、舜华等陆生植物,还是莼菜、荇菜、飞蓬、荷、大萍等水生植物,我都挨个把它们都画了下来,足足画了五六本本子。画画的水平虽然有限,但那确实是我童年生活里最喜欢做的事情。记得那时,只要有空闲,我都会带着妹妹去山间田野里转,而后采摘一些植物的茎叶以做标本。现在的我早已不是豆蔻之年,但那些被书页吸干了水分的“植物”仍然还夹在我的画册里,时不时地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光阴荏苒,美人迟暮,虽然空闲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但与花草作伴的习惯仍旧是延续下来了。《小窗幽记》中说:“晨起推窗,红雨乱飞,闲花笑也;绿树有声,闲鸟啼也;烟岚灭没,闲云度也;藻荇可数,闲池静也;风细帘青,林空月印,闲庭峭也……”穿梭于花草之间,听微雨在枝叶上奏曲,看微风在花朵上起舞……那素心禅意的闲逸,简直是妙不可言!
闲暇之际,再次翻开母亲送我的那本《诗经》,里面的书香之气与草木的芳香仍旧一直充斥在我的内心深处,那是童年的美好时光,也是我对故乡最深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