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戒指(外一篇)
罗俊士
郑琦和乔堇是同村的,读大学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南,这年毕业回家,下火车后坐上了同一辆客车。客车到站,两人下车步行往山里老家走。郑琦肩负两卷行李,臂弯里挎着两个提包,像匹骆驼吃力地前行。
经过乱草岗时,乔堇见郑琦额头冒汗了,提议歇歇再走。她蹦跳着去薅草。郑琦也去薅草。她挑拣出一根紫莲草,很快编成一个草戒指。郑琦也编成一个草戒指。郑琦说:“堇,过来,我给你戴上。”乔堇说:“我也给你戴上。”
乔堇回到家,娘见她戴着草戒指,吃惊不小,问明情况,才转忧为喜,一叠声地说:“好!好!真好!堇你不知道,咱石湾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成年男女互戴草戒指,就是定下终身了。”“啊?”乔堇皱紧了眉头,“郑琦他……他糊弄我!”娘说:“满许,郑琦那头蒙古牛跟你这头犟驴一样,不识凡间人事。”
乔堇想去打工。娘不放心,劝她和郑琦结伴外出。架不住娘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磨,乔堇和郑琦一起登上了直达安洋市的长途客车。
到安洋市下车后,两人每天逛劳务市场,抄录招聘广告,打公用电话。郑琦在大学获得过校园武术比赛冠军,首次应试,就被一位佟姓老总看中,聘为保镖。一个月后,乔堇也找到了工作,给一位潇洒倜傥的胡姓老总当贴身秘书。
一天晚上,乔堇问郑琦要老家小卖部的电话号码。电话打过去,小卖部老板麻利喊乔堇娘过去接电话。乔堇娘乐不自禁地说:“闺女呀,幸亏你及时汇钱回来,郑琦他爹送我去县医院治疗二十多天,肠胃炎见轻,吃饭正常,椎间盘突出也有好转了。”
打罢电话,乔堇去那屋找郑琦致谢。“我正准备给娘汇钱还没汇呢,那笔钱是你汇的吧?”乔堇问。郑琦说:“一部分是我汇的,另一部分是我爹把那头灰毛驴卖了。当时婶子水米不打牙,起不了床了。没告诉你,是因为你上班不久,手头紧。”“你爹拉脚指望着那头灰毛驴呐,把它卖了还咋拉脚啊?”“我爹说灰毛驴卖了不打紧,容后有钱了可以再买,人没了,挣座金山也买不回命来。”乔堇哭得稀里哗啦。这些年,娘拖着病身子种地,上山采药换钱供她上学。爹在九年前就患肝癌去世,娘太苦太难了。
乔堇性格活泼开朗,爱说笑逗趣,可有天夜里她躺进被窝,竟蒙头抽泣起来。近来,胡总每天中午让她陪吃饭,晚上还屡次带她去高档歌舞厅享受夜生活。今晚让她恐慌的是,胡总带她去到一家金店,要给她买个镶嵌着蓝钻石的金戒指。她怔愣片刻,才讪笑道:“我有戒指了,不能再有第二枚。”那对草戒指早已不在了,但两个年轻人质朴纯真的爱情犹存,不会轻易被时光风化。乔堇见过一位戴有金戒指的美貌女子,隔二连三来公司缠磨胡总,那个扭捏嘚瑟劲儿……大爱无疆……乔堇夜不能寐。
清晨,乔堇说:“我想换个工作,琦哥,帮帮忙呗!”郑琦大包大揽:“赶巧,佟总妹夫新办的那个公司正在招人。”说罢就打电话敲定下来。乔堇已经领到本月工资,没必要也没兴致去公司递交辞呈,索性给吕总发了条短信:“我一同乡给我联系了份新工作,工资没这里高,可我愿意做。拜拜!”
《约会 》
周舟和陈莉是同县老乡,两人在同一所大学读书,都是学生会委员,毕业后,结伴来漳平市打工,住在一家私人小旅馆,当然是分住了。
出乎预想的是,一个多月了,两人都没找到工作。手里的钱即将花光,周舟只得舍下脸,在一家酒店当洗刷工,陈莉去歌厅做陪唱,聊以度日。
这天中午,酒店顾客渐多,越来越多。周舟恨不得再生一双手,把堆积如山的碗盘碟子洗刷干净。一位靓丽女士走进洗涮间问:“有干净毛巾吗?”“有,咋啦?”“袖口有菜汁。”“这块毛巾是刚洗净的,我帮你擦。”周舟细心地擦拭。“谢谢!哎,小伙子,你文质彬彬的,咋在这儿刷盘子?”周舟不好意思地笑笑:“找不到工作,权且当几天替工。”“去我那儿吧,工作任你选。”
半个月后,陈莉也有了工作,因为她唱歌中听,还因为她在几家报刊发表过一些豆腐块,被那位余总选中做办公室文员。
总是这样,周舟起床后洗脸刷牙毕就出门奔饭馆买早餐,回来才敲另间屋门,喊陈莉起床。“陈莉,七点多了,还睡,猪呀!”“你才猪呢!哎呀!难得周六睡个囫囵觉,被你搅了。”“咱去馒头山逛逛呗。”“好呀!那些生地方,咱得挨个儿逛熟了。”
二人在距离漳平市西南不远处的馒头山山脚刚下车,陈莉的手机响了。她走开几步,接手机。“余总您好,啥?去凤凰酒家?有重要事情?电话里不能说吗?那……好吧。”
从公交车下来,步行几分钟,就到了凤凰酒家门外。手机响了,陈莉想接,见周舟探头探脑,索性把来电掐断。她跺跺高跟鞋,镇着脸说:“我有正事,你别特务好不好?”“不好。”周舟讪笑。“知道不干胶是什么样子吗?”“我这样子呗。”手机又响了,陈莉摁接听键:“我姓陈,你谁啊?”周舟叼着烟卷在附近徘徊,眼望这边。
凤凰酒家一楼大厅里座无虚席,猜拳声磨牙斗嘴声熙攘杂乱。二楼相对安静,那些食客的话语声全被雅间的包厢门封闭住了。三楼更为幽静,走廊里连服务生也不见一个,似乎所有房间里都没有人。余总独自一人坐在中厅沙发上,眼睛盯着楼道口。陈莉神色凝重地走过去,在余总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已经开好房了,咱们进去吧。”余总说。陈莉拧拧眉:“有事在这儿说呗,干吗开房?”“你不是嫌大厅乱吗?”“大厅是怪乱的,可一男一女呆在一间屋里更乱,指不定出啥乱子呢。”“不就那么点事么?”“您说得忒轻飘了吧?跟约我吃饭一样轻飘。”顿了顿,陈莉没好气地说,“树要脸,人要皮,我不想招人唾骂。”余总突然从侧面那块大水银镜里看见老婆怒气冲冲而来,于是赶紧搭出送客的姿势说:“陈莉你……你请便。”
余总的老婆是周舟的老总程媛,数日来,她让周舟跟踪经常不回家吃饭的老公。周舟很快弄清身为河源文化传播公司的余总大多是和陈莉一起用膳,就把陈莉的手机号码告诉了程总。陈莉不认识程媛,却把约会地点透漏给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