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的信满满的爱(外一篇)
董国宾
我家住在山区,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吃饭穿衣都成问题,无奈,母亲把我送到姑姑家上中学。姑姑家境也不好,但她还是全力供养我,直到高中毕业。我家和姑姑家隔山隔水,母亲是不常来看我的,我也不指望她来这里。因为我知道,母亲来一次是多么不容易,但她总是有办法疼爱我。
我在姑姑家安下心来,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班主任常在班里表扬我。那里的同学很朴实,上进心也都很强,我们一同上课,下课后一块玩耍,我和他们也都处得来。有一天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我和班里的同学在操场上打篮球,玩得正欢时,班主任在一边高声叫我。我快步跑过去,班主任抚摸着我的头高兴地说,家里来信啦。我心里一阵喜悦,拿着信就往教室跑。这是母亲给我来的第一封信,在教室里,我慢慢将信拆开,里面竟是几块糖,一个字也没有。我知道,母亲不识字,写不了信,这几块糖,山区的孩子也是吃不上的。山里人没钱,没人舍得买闲嘴吃,母亲从牙缝里把钱省下来给我买了糖,装在信封里给我寄过来,母亲真是有办法。我顿时感到疼爱和温暖,觉得在姑姑家和在家里一样开心和快乐,学习也更加刻苦了。后来我常常收到母亲寄来的信,里面不是一把瓜子,就是一把花生,再就是母亲用省下来的钱给我买的山楂片。虽然里面一个字也没有,却让我无比幸福和欢喜。
那年,母亲借钱供我到山外面的城市上大学,在学校里,我从不舍得多花一分钱。有一次我想掏钱买一双鞋垫,试了几次都没舍得买。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路过学校传达室门口,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同学把我叫过去帮他搬东西。转身要离开时,我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几封信,无意中发现,桌子的左上角,有一封母亲寄给我的信,我急忙装进衣兜里。宿舍里,我拆开信一看,是母亲寄来的一双鞋垫,我高兴极了,心想,这鞋垫寄来的真是时候。母亲把心思织在了那密密麻麻的走针里,用信封传递着母爱和牵挂,我心里暖融融的。穿着母亲亲手做的鞋垫,走起路来特轻快,又特有劲,学习上也有了方向和动力。母亲隔三差五用信封给我寄东西,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零食和小用品,但整个大学期间,我心里都充满了爱意和甜蜜。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个城市安了家,有了老婆和孩子,生活还说得过去。除了工作,我还帮助邻居干点零活,有时他们也帮助我。山区的母亲还像小时候一样疼爱和牵挂我,用信封寄东西的习惯仍然没有停下来。母亲今天寄来黄瓜和西红柿的种子,明天又寄来萝卜和冬瓜的种子。我懂得母亲的心思,现在生活条件还不算好,她想让我通过劳动补贴一下生活。我家的院子不大,我种上了一些蔬菜的种子,还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开垦了一个小菜园。到了夏天,黄瓜、西红柿、朝天椒、茄子,红红绿绿的煞是喜人。秋天,一个个大冬瓜又长成了。我会摘一些送给邻居,他们除夸我勤劳,还说我山区有个好母亲。
我从小不在母亲身边,家境也不好,但母亲总是有办法疼爱我。不识字的母亲给我寄了很多信,里面虽然没有一个字,但信封里却装满了无限的爱。
《父亲的豁达》
父亲一向很风趣,那年却跌到了低谷。那个磨难的日子里,父亲做过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有些我至今难忘,周围的人也常常挂在嘴边。
父亲热爱生活,说话很幽默,做事也很简明,那年一不小心却被打成了右派。由于工作很卖力,业务也过硬,父亲在离县城很近的一个公社卫生院当了院长。当了没二年,就被造反派揪住了,架飞机、打嘴巴、剃光头、游街便像雪片一样袭过来。这些都不算什么,父亲还被他们一棍打伤了腰,一扭一拐地在街上示众。让人想不到的,在残酷的整斗中,父亲竟然还会有别的心思。
那天风很劲,雪花大的像鹅毛,但街上的人却很多,他们都是来看父亲带着高帽子游街的。一个很凶的高个子扯着嗓子大叫,说父亲对党不忠,非要扒了父亲的皮。父亲心里最明白,自己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更别说党了。那人气焰特嚣张,一边大声叫嚷,一边随手甩向父亲几记耳光。父亲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当走到一个狗肉摊,父亲一下子来了精神,趁那些人不注意,转过身去就对摊主耳语道,给我留一斤狗肉吃。
又一天批斗会上,父亲跪在地上一边作“检讨”,一边向造反派鞠躬。父亲是条硬汉,宁愿打断腿也不愿这么做,于是窜过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人,利落地朝父亲光亮亮的头上打过几个响掌后,拧住胳膊就把父亲按下去。接着台上走过来一个人,唇枪舌箭地检举父亲。一番慷慨激昂后,那人问父亲服不服?父亲慢慢地抬了一下头,见是关系最铁的一个人。父亲知道,他是出于无奈,才上来“检举”他,于是声音宏亮地说,自己有罪,服啦。接下来父亲话题一转,压低声音说,捎信回去,让我家你嫂子给我包顿饺子吃。回到家里,父亲吃了一顿水饺,还喝了半斤酒。父亲直夸,这酒好喝,香呢。
父亲是个豁达的人,只要自己没有错,天大的事都不压在心上。事隔很多年,好多熟悉父亲的人,还把当年吃狗肉和饺子的事儿作为美谈,夸父亲大度,心胸宽,再大的坎儿也能挺过去。这不,父亲今年90了,走路还一阵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