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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 士 君 诗 选 辑】
神 树 （组诗）
□ 路灯与树
一棵树
站在两盏路灯中间
左边的树叶被左边的灯照亮
右边的树叶被右边的灯照亮
还有许多叶子
藏在路灯与路灯之间的黑里
两盏路灯的距离
等于寂寥的长度
一张蛛网挂在树上
网住忽明忽暗的落叶
和来来往往的脚步
却漏掉了寂寥的灯光
趴在叶子里的昆虫不动声色
看着一束光
绕过树的阴影
伸出手来
轻轻试探另一束光的虚实
趁着夜黑风高
一只飞蛾
又一只飞蛾
成群结队地
也绕过树的阴影
把一盏路灯上的光亮
搬运到另一盏路灯上
□ 站在河边的树
蜿蜒的河流
从两千年的古镇穿过
一棵五百年前的大树
就站在河边
站在河边的大树
像河边堆放的石头一样沉默
但与石头不同的是
它每年都要比上一年
高出一截
越长越高的大树
不用抬头
就可以看到一排小树
也像它这样
沉默着站在河的对岸
除了萌芽和落叶
看不出树的喜怒与哀乐
沉默的大树
使那些匆匆而过的风
怎么吹来
就怎么吹走
只有日夜奔流的河水
才会让它站的更稳
也会让它更愿意这样
一直稳稳地站下去
□ 夜游植物园
蒙古栎 黄柏 美国红枫……
植物园的树木品种真多
我借助路灯微弱的光线
辨认着标牌上的名字
就像辨认我失散多年的朋友
在夜晚
很难区分各种树木
到底有哪些不同
我只是看到了
有些树正在输着营养液
有些树还在用木杆支撑着
有些树的主干上缠满了草绳
显然
它们来到植物园的时间还不长
在花坛的中央
有一棵垂丝海棠
只生出三片叶子
我无法判断
这仅有的三片叶子
表示这棵树即将死去
还是已经死而复生
脚下传来了昆虫的叫声
我在草丛中找寻着
不知不觉
就从核桃楸的阴影
走进了皂荚的阴影
□ 神 树
通往观音阁的山路旁
有一棵被称为神树的千年古树
在它盘虬的枝条上
挂满了红红的布条
每一个布条
都写着系布条者的心愿
写满心愿的红布条
在风中飘扬着
并且不断有新的布条
覆盖在那些陈旧的布条上面
就像我们一生之中
一些旧的心愿
总会被新的心愿所取代
很多人都没注意到
这些很轻很轻的布条
是怎样将古树的枝头
一点点压弯
系布条的人
将布条系在树上之后
就会继续沿着山路攀登
到山顶的寺院里拜佛烧香
在他们看来
将写满心愿的布条系在树上
只是半路上的事情
只有我还站在树下
看到其中一个布条
像一片轻轻的羽毛
被风从这棵树上
吹到另一棵树上
□ 谁听见树的喊叫
一棵树 站在夜色里喊叫着
声音插进广阔的虚无和静
闪烁的繁星
即将成为一片片叶子
此刻 谁听见树的喊叫
树就会为谁留下一截枝条
树一边挣扎 一边舞蹈
伸向天空的手臂
却击中了大地的软肋
这喊叫声 有多么尖锐
就有多么缭绕
只有用一声喊叫
将一场风推向远方
那棵树 才能用另一声喊叫
掏出皴裂的疼痛
和体内深藏的火焰
□ 假 树
临近春节的时候
工人们在广场的空地上
栽下了一片假树
这片空地
曾经生长着三棵梧桐树
后来大树被移走
这里又种上了花草
花草枯萎后
空地就空了下来
假树的树干是钢铁的
枝条也是钢铁的
无法长出一片片绿叶
工人们在树上
挂起一串串小灯笼
夜幕降临
灯光将空地
照得五颜六色
□ 一棵树的忧伤
一棵树站在风里
风却不知道树的忧伤
我和树一起站在风里
同样不知道树的忧伤
花自飘零
我看着树
树看着水中起皱的倒影
水自流
独自忧伤的树
不倾诉
也不流泪
只是让风
将一片一片叶子
从自己的枝头揪落
□ 树的位置
没有人知道
它在前一个冬天经历了什么
今年春天
小区院子里的一棵大树
一直没有生出新叶
这个下午
工人将枯死的大树
连根拔起
然后在同样的位置
栽下一棵小树
拔起一棵大树
与栽下一棵小树
程序正好相反
工人们做得一样认真
院子里有很多大树
枯死的大树站在
生机盎然的大树中间
在我眼里
也是一道风景
小树取代了大树
也很好
在我眼里
同样都是风景
只是小树还小
它还不太清楚
自己所在的位置
曾经是一个
死去的大树的位置
（文图摄影：季士君）
【作者简介】季士君，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诗刊》《星星》《鸭绿江》《扬子江诗刊》《绿风》《诗潮》等报刊，曾获《诗刊》社等主办的征文活动一等奖等奖项，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朗诵诗选》等选本，著有诗集《倾斜》。
（本期主编 编辑：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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