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为枯蓬画像
图文 : 刘存根
今冬无雪少风,天地静安,似乎是为期待一个春的到来而摒住了呼吸一般。我没有去远游,只是偶尔在临河处看看西山,望着残阳染黄的树冠发阵子呆。而大多数时间还是蜗缩于斗室之内,画那些莲蓬。
那是夏末秋初与友人多处采摘的玩物,是在颇有诗意的晨晖或夕照里揽入怀襟的知己。
如今倒好,自然而真纯的东西太少了,引发乡愁,抚慰伤感的老物件几乎寻不到眼前。物质丰足了,精神却迷失了。我知道,我之所以孤寂,是不能久居喧闹里,是饱腹之后总有一种精神的饥饿感。这不可悲,却有可怜之处。这也不是自诩的某种高尚,但对培植高尚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人的一生怎样去走都是那截子时光。但有人就不愿那样去走,这就成就了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相。随缘与觉悟,是自度而不是他度的东西,做好自己才最重要。譬如,我将一堆枯蓬奉为座上宾,并与其多日厮守。
自从我沉溺于写作,便疏远了绘画。当我拿起画笔进入状态时,又欣喜绘画竟还能入得我心。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倒是那些艺术细菌还挺有生命力,它们蛰伏在我的笔端,伺机拉大旗作块虎皮,挂在那里撑脸面。我没有在绘画上拜过师,所以始终上不了道。一直是任性妄为,恣意践踏艺术的圣地,在鲜花盛开的地方,留下些踩败的脚印,弄得是贻笑大方。成为画家我是没有指望了,如此来说我的画也没有什么收藏价值的,大可不必在意我涂鸦了些什么。倒是我为此说了些啥,你不妨听听,并赐个纠误。
写作与绘画是两个不同的宣泄方式。写作是从抽象的一维文字里获取多维的思索。绘画是从多维的画面中归纳为一维的存储。这种转换有愉悦,有痛苦,有表达的局限。所以,当你享受了写作的无限自由后,便会怠慢绘画的有限自由了。所以我画了,还想再说说。
莲是东方的圣洁之物,是最具故土情怀的一种植物,有非常强的文化承载力。蓬盏是莲身上的一部分,如同净土的莲台,碧毓流苏,梵呗袅袅。更当那花瓣散去,芬芳远遁后,蓬自是成了高举于大绿处的灯盏,沐日月,饮秋露,华姿懿丽,神彩炽炽。是啊,天下万千荷塘,水波依依,绿霭漫漫,深秋后便会被霜风扫去。一叶萎黄,满塘萧索,唯莲蓬迎风独立,笑傲江湖。的确,莲活出了一种气质,而处处挺拔中空,成就了其秉直不骄并贯穿始终。蓬杆虽少些骨质,但不缺骨气。可以一夜之间满塘倒伏,却不失神韵。哪怕是早春的那片残塘,哪怕只剩一二枚枯蓬零落于冰雪之上,也续写着生命之美。东方文化之意境,真是深邃而独特。一枚莲蓬,便可尽精微,至广大啊!
为了托举那朵花,莲蓬原先是素面朝天的。采回家中,渐渐便弯折下颜面,陷人沉思状,在枯萎的终点处定格为经典的造型。我有几枝保存最好的,就是在纤长茎管上端挂着的那一蓬盏,清瘦孤寂的楚楚怜人。有秃净的,也有带彩须的,那种独傲,清伶,一种无言的诗一般的咏叹,是无与伦比的精神清供。
落去花瓣便采回的蓬盏,凉干后还会保留些颜色。褐紫间杂着灰绿,显低调稳持,如谦逊的君子,更宜在静默的斗室里与之对话。如若说它是刚从千年的画轴里走下来的也不为过,它确如是高古的老墨点画的神来之物,有一丝积墨的余香,一缕古卷的霉味。而我以炭素硬笔来画,却单纯的黯然失色了。当然,也有另一种滋味可品得,想象的空间也许更大了,是如一维的文字,读来能开出绚烂的多维之花一般。点与线,融进了我对莲的所有感情,表达了我崇尚高洁的志向。
是啊,你瞧,莲蓬形态无论大小,都有自己的生存策略。一只五指张开般大的,或一只仅有指甲盖小的,它们都会合理地安置自己的孔眼,在蓬面上没有荒芜之地,尽其可能地开枝散叶。它们随机并不随意,规矩却具个性。一蓬一面,千蓬千颜,妙物天成!
我画了个系列,让莲蓬贯穿于始终,不是为了装饰,而是要让那莲的神髓融进那些老物件中,让那份乡愁延传。我画枯蓬不是我的灵魂朽萎于过去,也不是我有某种心机。是莲这种生命枯而不败,神逸不散,所展示的品质,让我折服。
是啊,莲蓬,是孕子的母腹。枯蓬,是老去的母亲。母亲,以一腔无私的空灵目视大千世界,在混沌暗流里滋养生命。它甘愿为世间大绿朽为泥土,更无惧化一缕轻烟吹开早春。
我曾为此歌赞道:
莲蓬,秋水上的枯盏,强撑为精神的灯。靠夏日那点情绪滋养,得了一生好名声。
香气,不过是污淖的比衬,独放于大绿深处时,谁识得那缕春风?
陋室,何须写个铭。点点笔触走入寂寞,于无味处品孤伶,把玩一只枯蓬……
乙亥年正月初二 牧童于品隐阁
简介:牧童,男,河北涿鹿人。画家,诗人,文学大师,摄影爱好者。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涿鹿县作协主席。出版多本散文集及画册。非凡中国艺术社团特邀嘉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