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连续剧剧本
神 灵 寨
作者/柒偌汐
内容简介
神灵寨是一个风景如画的贫穷山村,村民们因贫困而看不起病,上不起学,盖不起房,他们为了摆脱贫穷而苦苦挣扎……。走出山门,外出打工使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变,但他们总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外面世界与家乡面貌形成的巨大反差,使他们深感不安和焦虑……。县里引资在神灵寨开发石材,意在增加财政收入,同时给村民带来利益,但却使这里的自然生态受到破坏。神灵寨人面对财大气粗的开发商心气不平,宁可忍受贫穷的煎熬,坚决抵制石材开发,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省市领导……。外出打工的青年们,竭力往外推介宣传家乡的无限风光,引起一家企业集团的兴趣,经过曲折努力,终于将该集团引来投资开发山水生态旅游。正在神灵寨人热切企盼就此脱贫的时候,这家集团公司却要神灵寨人进行移民搬迁,神灵寨人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在利益面前,神灵寨人与集团公司进行了艰难磨合过程,经过市、县领导的巧妙引导,双方达成一致,风景开发、新农村建设、独具特色的生态农业和谐发展……
城市与乡村的反差,贫穷与豪富的悬殊,构建和谐与动荡不安的生活,科学发展与急功近利的矛盾,城市对农村的反哺,企业对社会的回报,通过各种纽带,集中交织在了神灵寨这个贫困小村。该剧通过对神灵寨发展轨迹的描绘,塑造出神灵寨人不甘贫困落后,顽强拼搏的群体形象,表现出神灵寨人的淳厚情感与不懈追求。反映了科学发展与构建和谐对老百姓现实生活的深刻影响与重大意义。
鲜活的人物,曲折的故事,展示在美丽的山水画卷之中,构成一个崭新的视觉境界,情景交融,真实感人,是该剧的鲜明特征。剧作以地名命名,意在提高一个地方一个景区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第九集
1
某采石场。
一个足有一辆大卡车大小的巨石,基本上已是规整的长方块了,只有一头还凸出一部分来。在那突出的部分上边,旺子扶着钎,栓子在抡大锤。看样子,他俩是要把那突出的部分,用一排钎子把它劈下来,好使石头真正地成为一个长方块。在旺子身旁已经插入石头好几根钎子了。采石场上许多人,都与他们一样,黑不溜的脸上,汗水和着尘土,他们一个个像兵马俑一般。旺子和栓子的秋衣已被汗水浸透。
“栓子!栓子!”大石头下边栓虎在叫。
“干啥呀,栓虎?有啥事哩?”栓子停下锤子问。
栓虎:“哎,下来歇一会儿吧。”
栓子:“不是刚歇过嘛,咋又想歇啊?”
栓虎:“已经过晌老半天了,肚子饿了,不出活儿哩,歇吧。等会儿饭送来了,吃了饭再干吧。”
栓子:“好哩,磨镰不耽误割麦。走,旺子,下去歇会儿。”
栓子等人在一棵大树荫下坐下来,刚摆好一副扑克牌,公路拐弯处来了三个管理人员,拿着矿泉水瓶子,带着太阳帽。
一个戴墨镜的管理员:“喂!你们干什么呢?上班时间怎么打起扑克了?”
栓虎:“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多啦,俺们也是刚停下来。”
旺子:“王管理员,来嘛,来坐下歇会儿吧。哎呀,你们这一天满山跑也辛苦得很哩。”旺子说着已经到了王管理员身边:“来来,抽烟,抽烟。”每人接旺子一根烟。
王管理员:“好啦,歇就歇一下吧。别打扑克,啊。”
几个人收起扑克,也站起来。
王管理员:“这叫领导撞上了,又要扣工资了,啊。歇一下再干一阵子,别偷懒。你们神灵寨人真是的,没有规矩。”
小不点:“好哩好哩,管理员,放心吧,俺们不会偷懒的。”
王管理员:“还不偷懒呀?上班时间打扑克,已经被撞上了,还嘴硬呀?”
旺子:“算了算了,小不点,你别说啦。要不是王管理员这人心善,今儿个又得扣工资哩。”
王管理员:“好啦,别坐那儿啦,起来干活吧。”
大家又回到工场各干其事。
管理员们站一会儿,顺着公路往前边走去,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往路边的竹丛中扔去。
2
一辆带蓬的三轮摩托从公路上开过来停在采石场边的公路上。干活的人们停下来向三轮车靠拢过去。
栓虎:“喂,伙计,这都一点半啦,怎么才来啊?”
小不点抬手看下手腕:“啥一点半,俺这表都一点四十五啦。”
开三轮车的人笑笑:“嗨呀,弟兄们,俺也没办法啊。十二点开饭那是死规矩。等把饭打好了,几个场子又远又分散,赶送到地方那就不可能是十二点喽。”
栓子和旺子从车上抬下来一个带盖的大塑料桶,小不点和小宁又从上边取下一摞子碗、筷子。开车的人和栓虎又从车上抬下一个装电视机的大纸箱。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这些东西搬到大树荫下。树下边一块有平面的大石头,那是吃饭桌。大家开始盛饭,盛了饭的从纸箱里每人取一根杠子馍。
开车人:“栓子,来,记一下帐吧。今天多少人啊?”
栓子接过开车人递过来的小本子:“今天有十七个人。你听说没有,俺这个场子啥时候上机械呀?”
开车人:“快了吧,老板已经去订货啦。听说你们这个场子要上意大利进口的开山机械呢。到时候,你们就省点力气啦。”
栓子:“省不到哪儿去,老板能看着让人闲着?”
开车人:“栓子,我给你说个正经事儿,啊。这市场上的物价今年是一个劲儿地往上涨,面粉、大米、油、菜都涨价了,从今儿个开始,咱这饭价也调整了。月底结伙食帐,弟兄们可不能怨我们哪。”
栓虎:“又涨价了?妈的,一个月就那么几个工钱,出不尽的力,受不完的罪,这手里落不住钱哩。”
开车人:“我也不想涨,可是那市场物价硬是要涨,我们有啥办法?”
小不点:“俺有办法。人都变成机器人,只干活不吃饭,节省啊。”
大伙都笑起来。
开车人:“机器人也要加油供电呢,这油也涨价啦。哈……”
栓虎:“刘师傅,你能不能说一下,让采矿场送的饭改改样儿,这一天三顿稠米饭,一吃就是十来天,弟兄们都有意见哪。”
旺子:“就是,现在吃碗面条儿都成了稀罕了。”
开车人:“面条儿饭赶送到工地,那就成了面糊糊了,那意见才大哩。嗯呀,这大米稠饭好啊,比地主吃的好多了。”
旺子:“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来当这个地主试试。”
开车人:“我在县里宾馆帮过厨,那里大肉鱼虾几百块上千块的酒席天天有啊。可惜,咱没那个福气,吃不上啊。”
栓子:“夹着稀,喝着稠,白菜绑子酸溜溜,萝卜腿,绿大豆,碗里粉条像蝌蚪。咱就是吃这种饭的种。吃吧,吃了长力气。”
吃过饭,大伙有的在打扑克,有的躺在草地上枕着鞋子睡大觉,还有几个在闲聊天儿。
栓子:“哎,弟兄们,这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吧?”
旺子:“咦咦,栓子,没想到啊,前几天刚封你个小组长,你可就积极起来了?”
小不点:“还不到三点钟哩,干活老板抠钟点,咱休息也抠钟点。”
栓子:“好啦,啥也别说啦。老这样下去,自己把自己都给养坏了。养成了这种坏习气,对自己没好处。起!起来,开工啦!”
3
杏子从公路上急匆匆地往采石场而来,一脸焦急不安地表情。
“栓子哥!栓子哥!”还没到地方杏子便喊起来。
旺子扭头见杏子叫着跑来,对栓子:“栓子,杏子来了,叫你哩,停下吧。”
栓子停下锤子,杏子已到大石头下边:“栓子哥,你下来,俺有事找你呀!”
公路一旁的竹林边,杏子给栓子几页稿纸。
杏子:“你看看,这事咋办哩?”
栓子拿稿纸看起来。看了一会儿,栓子说:“嗯,这是一封求爱信嘛。你自己处理不就结了吗?小纲看这信了没有?叫小纲给他说一下,别再误会了。这不成了吗?”
杏子:“小纲不知道这个事儿。他知道了弄不好会打架哩。俺给俺嫂子说了,俺嫂子快要生了,行动不方便,叫俺找你商量咋办哩。”
栓子:“那你就对他说,你订婚了不就行了吗?”
杏子:“俺说了一万遍了,可他还是缠着不放。还说啥,自由恋爱就是自由竞争,这是动物世界的法则,他非要争过小纲不可哩。”
栓子:“啥动物世界的法则?人能跟动物一样吗?你自己要是十分坚决,他还能咋的?他再纠缠不休你就吐他一脸嘛。”
杏子:“唾了几脸了,不管用。咋办哩?这人不要脸。还当着人献殷勤,还说俺是他正追求的对象。气死俺了。”
栓子:“这个人俺还分不清是哪一个哩。是不是二车间的那个大个子?”
杏子:“就是他,张垒。他表哥是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叫胡开。平时,他好吹自己表哥咋的咋的,人们都叫他‘县政府’。”
栓子:“这个事儿,俺也没办法。主要看你哩。”
杏子:“俺咋办呀?跟小纲一说,那保准要打架,弄得满城风雨多不好啊。”
栓子:“不说也不行。时间长了再让小纲知道,那,小纲咋看你?你们俩再有点误会,那就更麻烦了。”
4
公路上飞来两辆摩托,在栓子和杏子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骑摩托的一个大个子看上去很帅,衣着很洋气。
杏子:“栓子哥,就是他,那个大个子。”
栓子跨步上了公路,双方衣着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反差。
栓子:“张垒,你好啊。今天不在车间里出来干啥哩?”
张垒:“干啥?看你嘛。看你上班时间不干活儿,钻竹园泡美妞哇。”
栓子:“好啊,看呀,俺热烈欢迎!”
张垒对身边两个青年说:“看见了吧?上班不干活该怎么处理呢?”
青年甲:“栓子,干活儿去吧,这儿没你的事儿。”
栓子站着没动地方。
青年乙:“去吧,去吧,你不要工资了?”
栓子举起手中的几页稿纸:“张垒,俺郑重地告诉你,杏子已经和小纲订婚了。你就这么插杠子,叫做无聊!”栓子把稿纸递给杏子:“杏子喜欢谁,她自己心里清楚。”
杏子接过稿纸生气地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张垒,你不要胡搅蛮缠了,俺不喜欢你,俺有对象了。”
张垒很大度地笑笑:“那有什么关系嘛,结了婚还可以离婚呢,你现在不喜欢没关系,追求是我的自由嘛。杏子,你难道还感觉不到我对你的一往深情吗?”
杏子:“呸!不要脸!”
栓子:“张垒,你说的话有问题,再怎么自由,也不能妨害了别人。你自由追求妨害了别人,那不好吧?再说,杏子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这样追求会是啥结果呀?”
张垒:“咋啦?杏子是你的?”
栓子:“不是。杏子是她自己的!她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意愿!”
张垒:“那你就是狗逮耗子啦。杏子,走。我带你回去。”
杏子:“俺不回去,你滚吧!”
青年甲:“脱岗是要罚钱的。杏子,回去吧。”
杏子:“随便!想罚就罚!”
青年乙:“栓子,脱岗,啊,罚100元。”
栓子冷笑一下:“哼!张垒岗位在车间,跑到这儿来不是脱岗吗?你罚多少钱哩?”
张垒轻蔑地一笑:“嘿……,罚一千块。走,走吧。”发动了摩托,张垒又回头喊一声:“杏子,我等着你。”摩托车一溜烟扬长而去。
5
杏子家里。夜。
杏子漂亮的脸颊上有两个红红的嘴印,有一个已经发紫变青。杏子愣愣地呆坐着在床头,床头架上挂着一件被撕坏的衬衣和一个被撕坏的胸罩。桃子在一旁陪着。山牛妈拉下衬衣和胸罩查看,一边还唠叨着骂着。
山牛妈:“看看,看看,这内衣都撕成啥了。还有这胸罩,啊,扣子也掉了,带子也断了。这个人咋就这么坏种哩。你说说,你说说,这不是一个坏流氓是啥?唵?敢情他这畜牲就没有个姐妹?那也总该有妈吧?唉……杏子也真是的,你呀,你咋就招惹上这么个畜牲哩?……”
桃子:“妈,你别说了。杏子心里够难受的了。”
杏子猛一下站起来往外冲:“跟他拼了!”
桃子死死抱住杏子:“你干啥呀?杏子!杏子,别胡来,你坐下,坐下……哎呀,哎呀……”桃子一手拉着杏子,一手又急忙捂住肚子。
山牛妈:“杏子,死丫头!快!快!快扶你嫂坐下。”
杏子扶桃子坐在床边:“嫂,嫂,你,你怎么样啊?”
杨来福“哐当”一下闯开屋门进来了:“桃子,坏了,坏了。小纲和栓子,还有栓虎、旺子、小宁他们,他们去找那个混蛋去了。这可咋办哩?”
桃子:“找就找吧。……嗯……啥话都说尽了,嗯……他听不进去,硬要欺负人,早晚得找……妈,妈,嗯呀,俺好疼……疼死俺啦,妈……”
山牛妈和杏子扶桃子躺下。
山牛妈一边扶一边问:“跟妈说,桃子,你感觉咋个疼法哩?”
桃子已是满脸出汗:“哎呀,……妈,妈……一阵一阵的疼,这……这会儿,又,又一阵……”
杨来福焦急地一拍屁股:“妈呀!阵痛啊?!”
杏子:“妈,咋办哩?”
山牛妈:“嗯呀,怕是要生了。来福,快去叫大纲他妈和三婶过来,快去。”
杨来福:“别叫了,快去医院吧。”
山牛妈:“死脑子,啥时候了,咋去哩?你快去叫人,去!”
杨来福:“杏子,快拔打120,快点!地点说清楚!”
杨来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6
大纲妈和三婶在村巷里急匆匆地走着。
大纲妈:“俺估计桃子要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三婶,早些时候她可是胎位不正啊,好不好办哩?”
三婶:“已经正了好长时间了,俺估计没事儿。今儿个上午俺还去看她了,那时候是正着哩。”
7
杨来福扶着大纲爷在白龙河边小路上,急匆匆地走。
大纲爷:“叫俺说,这个混小子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明明欺负人哩!”
杨来福:“俺就怕他们万一失手,惹下大祸啊。不管咋的,得过了这几天再说。嗯呀,还不知道杏子这死丫头电话打通了没有哩。”
8
杏子在院里焦急地打着手机。窗里传来桃子的呻吟和山牛妈们的说话声。
杏子:“嗯,对,对……对,在西施寨后边的神灵寨。……行,行,这是俺的电话,……行,快到时给俺打电话,俺去路边等着。好!”
杏子对窗户喊:“妈,电话打通了。他们说要两个多钟头才能到啊,咋办哩?”
窗里传来大纲妈的声音:“杏子,不用他们来了。你快去俺家里,让梅子把小张帆的小棉垫多拿几个来。快去。”
杏子:“哎,俺去了。嫂,嫂,坚强点!”
杏子跑出院门。
9
张小纲和栓子等几个人在石材厂附近的西施湖边上。
栓子:“一切照我说的办。谁也不准操家伙,黑更半夜的,又是乱拳乱脚,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记住了没?”
“好,记住了。”几个人应着声。
石料厂方向跑来了常小刚。
栓子、小纲迎上去。
张小纲:“小刚,啥情况?”
常小刚:“张垒今天晚上没在宿舍住。又出去鬼混去了。”
栓子:“在哪儿?你知道不?”
常小刚:“就在工厂门外的小卖部里。他经常在那个女店主那里住,今晚就在那儿。”
栓子:“那不是西施寨队长吴越天家的小卖部吗?”
张小纲:“吴越天的妹妹吴小越本来就是个风骚人儿。”
常小刚:“他们在一块住已经好几回了,但是,这事儿谁敢给吴越天说哩。”
旺子:“栓子,看,那边来人了。”
10
杨来福急急忙忙地闯进院里,见杏子坐在屋门口的炉子边。
杨来福:“杏子,你嫂子咋样啦?打电话了没有?”
杏子:“爹,生了。生了个胖小子哩。俺又打电话不让他们来了。”
大纲妈出屋门:“来福,放心吧,顺顺当当母子平安哩。”
杨来福一屁股坐在房前台阶上,长长地嘘一口气:“嘘——俺的妈呀,这腿都是颤哩!”
大纲妈:“小纲哩?小纲回来没有?”
杨来福:“没事儿了,俺见了小纲他们。他们说,今晚那个混蛋不在厂里,回县城了。小纲和栓子他们到吴越天家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大纲妈:“今天晚上不会有事了吧?”
杨来福:“俺和二叔都去了吴越天家。有他在,不会有啥事儿。再说,那个混蛋回城去了。”
11
吴越天家里。
“啪!!”吴越天拍案而起:“妈的!开发开发,毁山毁林毁庄稼!今天,开发到被窝里啦!!说,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小纲:“已经探清楚了,就在你家小卖铺!”
吴越天:“抓贼捉脏,抓奸抓双。走,看个究竟再说!”
栓子:“慢着!越天哥,如果小越到时候说是她自己情愿的,那你怎么办?”
吴越天:“火烧脑门儿了,来不得细想。走,不说小越,还有杏子哩!”
栓子:“好!大家记住,不准操家伙。走!”
12
石材厂门口不远处的一间小卖铺。
吴越天一脚跺开了小卖铺的门,吴越天、张小纲、栓子、旺子、小不点等人迅速冲了进去。
随着吴小越一阵紧张惊骇的尖叫声,乌黑的门洞里立即传出一阵撕打声,叫骂声……
13
常小刚、大纲爷、杨来福来到吴越天家大门口,推开虚掩的门进了院子。屋里传出吴小越的叫喊声。大纲爷扬手止步,常小刚、杨来福也停下来听。
吴小越:“俺就鬼混哩,咋啦?张垒长得帅,有钱,又是城里人,俺就要跟他好,跟他睡……”
“啪!”像是吴越天扇了吴小越一耳光。吴小越尖叫一声哭起来。
又听吴越天训斥吴小越:“疯子,你看你像不像个疯子!全神灵寨的人,都让你丢尽了!你跟他好,他心里有你吗?有你为啥还去追杏子?放着安生日子不安生,你想上天哩!”
又听吴小越犟嘴:“啥安生日子?死气沉沉穷窝!穷山沟!俺早过够了!数一数祖宗八辈,那一辈是大富翁?!……”
吴越天:“穷人穷骨气!做贼卖屁股丢祖宗的人!”
吴小越:“俺不管,俺就要跟他,他有钱,咋啦?”
屋里又传出劈里啪啦一阵响动和吴小越的尖叫声……
大纲爷摆摆手,几个人一起退出了院子。
14
中午,栓子的采石场。栓子、张小纲、旺子、小不点、小宁等东倒西歪地靠在树上、石头上,也有躺在草地上的。
小不点:“哎,我说栓子,人家不送咱就不吃了?这都两点了,咱们等死啊?”
张小纲:“就是,等死不如找死。走,咱回去看看,到现在了还不送饭,到底咋回事儿。”
栓子:“好,看看,走,走啦,不行就回家吃饭。”
大伙懒洋洋地没精打采地起来,顺着公路往回走,七咀八舌地发着牢骚。
15
西施湖碧波荡漾,群山倒映湖中,岸边有人垂钓,湖中有人划艇。红男绿女,追逐嬉戏,青山秀水,阳光明媚,一派浪漫情调。栓子、张小纲等兵马俑一般的劈石工人的背影就印在这样的大背景上,一晃一晃地往前行走。
一只红色小划艇靠了岸,岸边一群女青年往艇上撩水,艇上的人用划浆撩水反击,嬉闹逗玩。栓子、张小纲等在此处停了下来。
栓子:“喂!喂喂!!小刚,下来,问个事情哩。”
常小刚从小艇上跳下迎过来。
常小刚:“栓子,小纲,你们怎么回来啦?”
张小纲:“到现在饭还没送到哩,回来看看。这饭咋回事儿啊?”
栓子:“你看看这都啥时候了,快饿死了。”
常小刚:“饭没有送到?怎么搞的。我去看看。哎,栓子,你们既然回来了就直接到食堂吃饭吧。”
栓子:“俺们不去了。要送,就让送到这儿吧,俺们在这儿歇一会儿。又麻烦你了。”
常小刚:“好吧,送这儿吃也行。我这就去。”
张小纲:“旺子哥,你和小刚一块去吧。多拿些杠子馍。”
旺子:“好哩。小刚,咱走吧。”
常小刚和旺子走后,其他伙计无论脏净懒懒地说着话就地坐下。栓子和小纲靠近一个垂钓者看钓鱼。
张小纲:“这位先生,你好啊。刚垂钩吧?”
垂钓者:“大半天了。嗨,就钓这么几尾小鱼儿。”
张小纲:“过去来这里钓过鱼吗?”
垂钓者:“来过两三次吧。哎,你是这个石材厂的吧?”
张小纲:“是啊。俺们这一行人都是哩。”
垂钓者:“你们不讲道理啊,钓一天鱼收费要100元,这是坑人哪。大老远的跑来,钓一肚子窝囊啊。以后,恐怕没有人敢来啦,打劫嘛。”
张小纲:“收费是乡政府湖区管理处的事儿,每人一天20元呀。厂里现在也收钱?”
垂钓者:“听他们说,是管理处委托厂里收费,厂里收了费和管理处分帐。”
张小纲:“噢,是这样。哎,先生,在这里钓鱼呀,我倒是有个小窍门哩。”
垂钓者:“哦,你有什么窍门啊?”
张小纲指着湖后边一处沟岔口:“看见没有,沟岔里有活水流入。水中氧气充足,再冲下来许多小昆虫什么的,有食物,鱼儿就往那里游,在那里停留。”
栓子:“还有个办法。你弄个袋子,到村子附近搞一袋子鲜牛粪,扔在你准备下钩的地方,那水就肥了起来。过一会儿再下钩,保准有鱼。”
张小纲:“土办法很管用哩,你试试看吧。”
垂钓者:“你们从哪儿来的这种办法啊?”
栓子:“俺就是这里的人,从小就知道这个。”
身后边:“嗬,你们这可是‘里通外国’啊,啊,哈……”
栓子等扭身仰头。
原来是李大波,身边还站着笑哈哈的张建设与一个陌生人。
栓子和小纲站起来。
小纲:“哎呀,李书记来啦,你好啊!”
栓子:“李书记,县里边不是派你外出学习吗?”
李大波:“是啊,到市委党校学习。怎么,学习就不能回来看看呀?”
栓子:“传说一上党校就要高升哩。”
李大波摆摆手:“看这样子,工作很辛苦嘛。前一段老板讲,给你们涨工资呢,涨了没有啊?”
栓子:“没听说过。”
张小纲:“不知道。反正涨了也是被扣。”
栓子:“就是。俺们在航远集团打工,人家的管理是制度说话。这里不一样,一时一个办法,一个人一个办法,一个地方一个办法,工作好坏全凭人家嘴说哩。想扣你钱,随便指点啥就扣了。”
张小纲:“那些小管理最可恶,刁儿郎当转转悠悠,老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总要压人一头,那家伙们的素质低着哩。昨天,管理部那人手机丢在竹园边了,有个背包客,还是女的,人家拾到后大老远跑着给他送去。拿上手机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还怀疑人家用他的手机打电话了。”
李大波:“你们先干着吧,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啊,那杏子上班了没有?”
张小纲:“不干了!俺们再干几天试试,不行的话,也不干了!”
栓子:“李书记,不是我们发牢骚,这没法干了。早上七点开始抡大锤,我们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哩。回来吃饭他们嫌耽误功夫,送饭又不及时送去。一天三顿老一样饭,一吃就是十天半月。伙食费涨了三次啦。三轮车到工地就像打发劳改犯。这不,饿得不行了,我们就跑回来了。这又是犯了制度,还要罚哩。你看看这眼前,人家红男绿女青山绿水的多浪漫,看我们这样子算个啥呀?哼,两重天哪!”
李大波:“建设,这吃饭是怎么回事儿?开山劈石那么重的活,伙食不搞好怎么行?这个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张建设:“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西施寨现在连条狗都养不住了。跑了多少腿,说了多少话,那些老板一推六二五,该咋的还是咋的,啥办法哩?开发商啊,那是救世主哇,劈山、毁林、圈地,救咱出穷坑哩,开工到现在还没发过工钱哩!”
李大波:“好啦,好啦,别说了。大安,你问问这位先生交费了没有,交了就给人家如数退还。这种事儿要坚决杜绝。建设,走!”
李大波大步走去,张建设紧随其后。
栓子对着他们喊:“李书记,我有话要说!”
大波站住,但没回头。
栓子:“你也别生气,我们不麻烦你啦。这家门口土老板的钱,我们神灵寨的山民,确实不好挣。干的什么活,出的什么力,吃的什么饭,能挣几个钱,你心里都有数……。上次俺和小纲打了张垒以后,成了不稳定因素,在厂里是第四等公民!熬不下去了!我们准备清算一下要下工资就不干啦……!可惜呀,这山,这林,这农田,这村庄,它们不会走啊!要会走,它们也会跑得远远的!”
李大波:“建设,走!”
张建设回头:“少说两句吧,栓子!”
16
乡政府代乡长王有志的办公室里。张建设、杨来福、吴越天、刘素萍坐在沙发上,对面沙发上坐的是穿着考究的老板王桐、常小刚等石材公司的几个人。王有志在办公桌后边打电话。
王有志:“领头儿的就是那个栓子,张小纲可能也是个领头儿的,还有一个女的……一共走了五十九个人,……嗯,公安局那里有二十六个人,……只是拘留,……嗯,是妨碍公务……”
杨来福:“那个女的是杏子。直说了吧,她是我闺女。”
王有志:“……嗯,……嗯。……队长召集到三个,赵老虎被抓走了。嗯,建设来了。……。王老板已经来了。……。在,他在。来,王老板,接一下电话。”
王桐接过电话:“李书记,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什么原因,什么原因,你说什么原因!聚众闹事!!扇动不稳定因素制造混乱!厂里已经全面停工,每天的损失是多大,你知道吗?!……。喂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哎,听着呢,你说吧。……。好,好,李大波,这是你说的,啊。要不要贺老板找县领导出面啊?……。行,行,那我就只好随便啦!你等着吧!”
王桐:“啪”一下将电话按下,满脸气愤地一挥手:“走,咱们走!”
王有志拦住他:“王老板,这是干什么啊?什么事儿都是说下来的不是气下来的嘛。别走,别……”
王桐二话不说,拔开王有志气乎乎地带了自己的人出了办公室。王有志紧跟而去竭力劝阻。
杨来福霍地站了起来:“呀呀呸!财大气粗,啥人都不放眼里了!”
张建设:“瞧,你又来了。坐下,坐下,等乡长回来,打个招呼咱也走。我看在这儿也解决不了啥问题。”
刘素萍:“既然老板们不把书记乡长当盘儿菜,那还来这儿说个啥哩?”
吴越天:“拉大旗,做虎皮,吓唬小老百姓哩。扯淡!到了说理的地方,有他说的,也有咱诉的,怕啥?!”
杨来福弯腰向闷头坐着吸烟的张建设:“咱别闷在这儿了行不行?走吧,再憋一会儿,我都憋死了!”
张建设叹口气:“唉。走!”
17
乡街上。
常小刚从门市部提着一串饮料出来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张建设等站在街边一个食堂的台阶上愤愤地往下看着那车。
轿车开出十来米即轧死了一只小狗。
轿车停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人指着车后的死狗喊:“谁家的?啊?有人知道吗,这谁家的狗?”
“俺家哩。你们不能走,要赔哩。”街边上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俺这条狗可听话哩,狗通人性,俺把它当一口人看待,死得这么惨,你们凭良心说冤不冤啊?……”
“你别啰嗦啦。就这条狗,说吧,多少钱?”
“狗咋啦?那也是一条命哩,伤一条性命,你们也不吉利……”
“别说啦!你只说多少钱就行了,说吧。”
“俺没卖过狗,俺也不知道,你说多少钱?”
“二十块,行不行?”
“不行。俺这狗死得可怜……”
“五十块,行了吧?”
“俺的意思是说……”
“行了!别说了!一百块,够了吧?”
那女人见人家说话挺横,不知说什么好,只顾孩子不说话了。
车窗玻璃渐渐打开,从里边递出来一张一百元,那人接住递给女人,女人没接。
“拿着吧,一条土种笨狗,又不是名犬宠物,这已经不少了。”
围观的人中有人说话:“那不是你的宠物,是人家的宠物哩。”
“就是,人家又不是卖狗哩,你掏钱再多,人家不卖那值多少钱哩?”
“对呀,不卖是啥价钱?没价钱哩。”
车门一开,里边下来了王桐,手里拿着五张百元钞,“啪,啪”地一拍:“给,五百块。这就是价钱!我叫王桐。不服,告去!”
那女人有点不知所措,王桐将钱往她怀里一扔,与另外那人上了车,“嘭,嘭”车门一关,车子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们一阵闲杂议论。
“气派!有钱就是不一样啊。”
“这只小狗,老天爷,五百块呀。”
“哎,你去告他,告他给得太多了。”
“哈……”
街上人议论纷纷。
18
饭铺门口的台阶上。
杨来福:“妈的,纯种的气蛋!”
刘素萍:“这叫啥赔偿?就那个态度,那不叫赔偿!玩弄人哩。”
张建设没好气地一挥手:“走,吃饭!!”
19
乡街小饭铺里餐桌上盆子盘子放了好几个,还有两个瓶子。除刘素萍外,张建设、杨来福、吴越天已经醉了。
张建设:“唉,这栓子、小纲是怎么想的,啊?工钱不给咱,他总是欠咱的,总是要给的。这下好,要工钱,要出水平啦,嗨,这叫个啥事儿啊?!”
杨来福:“那他有钱为啥不发工钱哩?这又叫个啥事儿哩?”
张建设:“村里的年青人都不想干,想出去打工。那老板是害怕钱发了留不住人,想拖住他们,这是明摆的事儿。”
吴越天:“这下留得好啊。要工钱不给,还让保卫科撵人、打人,他犯了众怒啊。叫我说,栓子、小纲打这一架,打得好!那些家伙太欺负人啦!”
张建设:“打得好啊,村里几十个人罢工了,他们几个跑了,工厂停工了,那些老板还不给你玩急啊?今天召咱来乡里干啥来了?挨板子哩!”
杨来福:“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喝!喝!”
张建设:“素萍,打电话了没有?打,打电话,叫他们火速赶到,到这里来。”
刘素萍:“不能喝了。这都啥时候了,还叫他们来呀?来了续着喝,你们不要命啦?”
吴越天:“啥时候了?嗯,嗯呀……”拿出手机使劲眨眨眼瞪着看:“啊,北京时间十七点零三哎四分,早着哩。素萍,村长可是破例了,你打呀,打通了村长说话。”
刘素萍:“你手机就在手里,你打呀。”
吴越天:“欠费停机,俺是当怀表看个时间哩。”
杨来福伏在桌边的头慢慢抬起来,眼睛红红的:“素萍,打个电话是啥大事儿啊,打就打嘛,磨磨叽叽哩说半天,还是没打出去不是?纯粹是个女人。”
张建设:“那不是女人是啥?是公哩……哇——啊——”张建设一咧嘴想笑,还没笑出来就吐了起来。
张建设:“来福!你说!栓子、小纲他们到底是不是砸了财务室?”
杨来福:“啊,啊,俺喝口水。”
杨来福:“现场有几十个人在看着,都可以证明,他们去要工钱,那个副厂长说没钱。但是,财务室的人在这以前给他们透出消息儿,说有了钱……啊,啊,俺喝口水。”
张建设:“别啰嗦,说他们砸没砸人家的财务室。”
杨来福:“争执以后,副厂长就命令保卫科的人赶他们走。他们不走。啊,啊,俺喝口水……”
杨来福:“旺子和小不点坐在财务室门口不走,保卫科的人说他们是无赖,抓起来,圈在保卫科了。栓子和小纲他们去解救旺子……啊,啊,俺喝口水。”
张建设:“够了!说!砸没砸财务室?!”
杨来福:“打架是在保卫科,财务室在哪儿?那不一个地方嘛!几十号人都在看哩,他说砸了就砸了???纯属诬告!”
吴越天:“从开工到现在一分钱不发,要工钱那是应该哩!咋啦,他们没合法手续强行圈占基本农田保护区,又毁林子又炸山,难道就是有理?干活不给钱也是有理??”
张建设:“既然咱有理,那栓子、小纲跑啥哩?给他讲理嘛!这一跑啥也不好说了!”
杨来福:“县里一声号令,公安局要抓人嘛,一家伙抓走26个,赵老虎都抓走了嘛。不跑咋办?等着吃个眼前亏哩?人一抓走,更不好说!!”
20
大纲家里。大纲爷、大纲妈、梅子、李大周、珍珍在说话。
大纲爷:“大周,眼下咱村这种情况,俺怕建设脱不开身哪。你打算啥时候去?”
李大周:“唉。俺提起那大城市啊,心里就发怵。可是,闺女的脖子,她疼在俺心里啊。那边哩,人家已经催过好多回啦。这没人和俺一块去,俺胆不壮哩。”
大纲爷:“真是书记给你打电话哩?”
李大周:“不是。医院打过。最后一次是书记的儿子李俊打哩。打到王强家了,叫俺去接电话。一句恩伯,两句恩伯,唉,叫得俺心里直发慌啊。”
大纲爷:“唉,栓子、小纲他们这次闹工钱,把事儿闹得太大了。全村跑了几十个人哪,采石场都跑空了,工厂停工了。找谁陪你去哩?”
李大周:“唉——”
梅子:“大周叔,村长肯定不能去。最近,县长要亲自来开现场协调会哩,他怎么能走哩?”
大纲爷:“协啥调啊,抓的抓,跑的跑,全村都是老的老,小的小,跟谁协调哩?摆架子,走过场,过后还不知道搞啥新花样哩。”
王强推门进来。
王强:“二叔,俺给你带来一个客人。”
大纲爷:“谁,人呢?”
王强:“在门外哩,唉,怕你不欢迎啊!”
大纲爷:“谁呀?”
王强:“代乡长王有志。”
大纲爷起身:“欢迎,俺欢迎啊!快,快请进来坐!”
门口进来王有志。
王有志:“二爷,你好啊?”
大纲爷:“乡长,来来,坐坐。”
王有志坐下。
大纲爷:“乡长啊,谢谢你问俺一声好。可是,讲实话,俺这段日子,唉,不好啊!”
王有志:“理解,我理解你的心情!”
王强:“二叔,乡长来找你,是大波让来哩。大波刚才打电话给俺说,有志这孩子,人质很好,也有才能,让咱们在一块说说话。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他听听。”
王有志:“二爷,我是刚到这儿工作,目前碰上石材公司这么个事儿,现在又闹得……唉,我心里也很乱。李书记说,您是神灵寨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看事深远,处事公道,让我找你聊一聊。我知道,李书记要我来,肯定有他的道理。”
大纲爷:“乡长,俺心里明白了。你们还是想套俺,叫俺说说村里的年青人跑哪儿去了,你们好去追。俺实话给你说,俺不知道!”
王有志:“二爷,你误会了,如果你真的怀疑我是来套你、来骗你,那我宁可现在就走。”
王强:“二叔,乡长真的没这个意思。他真心实意想来跟咱说说实心话哩。”
梅子:“爷爷,别生气了,有话都好好说嘛。乡长到咱家,也是客人嘛。”
大纲爷:“唉,过去俺一直感觉自己还不糊涂。这一阵子,俺才真正感觉到,俺老了,糊涂了!眼前这世界啊,突然间五光十色,眼花燎乱。”
李大周:“是啊,俺也有这种感觉。莫说外边的,就是神灵寨本村本土的人,那个变化呀,也是大得很哩。啥事都有啊。”
王强:“俺也有这个感觉!过去,十里八寨有啥新奇事情,我都要讲一讲哩。现在,嗨,莫说王大嘴,就是一头嘴也说不过来呀。”
大纲爷:“还接着刚才的话说。乡长,栓子和小纲是负案在逃,他们逃……”
王有志:“这个事儿不能这么说,县公安局局长是李书记的同学,是个出了名的黑脸包公。出事儿以后,李书记非让他把事情查清楚不可。这一段,公安局到处调查,也来咱们村好几趟。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材料也整好了。拴子和小纲,还有村里其他人,要工资要求改善伙食和工作条件等等,没错。方法方式不太对头,但也没犯什么法。公安局已经抓去的人,现在正在研究如何放回来。所以,拴子和小纲他们,不能说是负案在逃。这一点,我先给你们透个风。他们不想干石材公司的工作,想出去打工也行。让他们安心去吧。”
大纲爷:“说起来轻巧啊。村里一抓就是26个,好大一群人啊……唉,拴子他们现在在哪儿?没人知道,手机全换了号儿,联系不上。”
王有志:“他们不是急着去深圳航远集团嘛,是不是去那儿啦?”
大纲爷:“俺想,不会去那儿。你想,那兰花背着婆婆去打工,她就不往那儿去。为啥?神灵寨人在航远干得好,有个好名声,她怕连累了大伙。拴子和小刚他们是咋出去的?是逃跑啊,连夜逃跑哩。一来那是个明处,谁都会想到他们往那儿跑,他们肯定不会去那儿。二来,他们也会像兰花一样想,他们也不会往那儿去。唉,不知道,他们现在流落到啥地方啦!出门在外,到处漂泊,那要受多少苦啊……”
王有志:“我原来一直认为,一个项目搞好了,能够带起来一个村,甚至一个乡。从现实情况来看,确实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儿。我也一直认为,在家门口打工挣钱,比千里迢迢地外出要好得多……”
王强:“那可不见得,这得用事实说话。你知道他们在外边一年拿回来多少钱吗?”
王有志:“外边工资可能会高一点,咱们毕竟是贫困地区,工资水平低啊。在家门口花费还是少的。”
王强:“石材厂开工到现在,工资一直就没发。即使发了,他们手头能落几个钱?这个帐很好算,就拿拴子来说,他说他能落个千把块钱就满不错了。如果顺顺当当去航远那种大公司,他能落多少钱?他说他能干干净净拿回来万元以上。乡长啊,你说,他们选择哪里哩?”
大纲爷:“还有一条,这个石材厂干的事情,你们都说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你知道神灵寨人咋看哩?说,利在老板,罪在千秋!前几天,又来了许多背包客,人家说,这是在破坏自然,是万世不复的浩劫。唉,挣钱不挣钱是个问题,你说,咱干这种事儿,俺咋想都觉得不对头儿。任你们把发展经济,脱贫致富,这些口号喊得再响亮,那人们根本听不进去。”
王有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不语。
梅子:“乡长,你想啊,这一片风光无限的大好河山,那是大自然用了亿万年才推敲出来的美好篇章啊。咱就这么炸啊、凿啊,让她破碎,任她毁灭?别说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就是外地的背包客,哪一个不感到心痛!你就是富了一村,富了一时,你也富不了子子孙孙啊!那么多美好的典故传说,传到咱这一辈难道就要划上个句号?要说开发石材,俺觉得那华山、黄山倒是好地方哩!”
大纲爷:“唉!那些个土包子老板,就知道钱、钱、钱,你们呢,又恨不得一步跨入天堂哩。唉,顾不得许多喽!这下好,抓走二十多个,逃跑几十个,神灵寨整个炸窝儿了。人心不稳啊。”
李大周:“唉——俺们都是小老百姓,说啥话也不顶用。你们是吃公家饭的,干几年就走了,谁会想那么长哩。”
王有志:“唉——看起来,我这个代乡长,也是该干到头了!”
王强:“咋,你要调动工作哩?”
王有志苦笑一下摇摇头,不作回答。
大纲爷:“乡长,你有心事啊!俺都掏心里话给你说哩,你也该掏心里话哩。”
王有志:“两头难,我是两头难。”
梅子:“爷爷,乡长的心思俺理解。干,老百姓选不上他;不干,县领导看不中他。代理乡长嘛,这就两头为难了,代乡长也就干到头了。”
王有志略显激动:“嫂子……嫂子,别说啦!”
大纲爷:“啊,原来是这样。乡长,那上头的看中看不中你,俺不知道。那里边的弯弯道道俺不懂。可这下头老百姓,俺清楚。俗话说得好: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只要有心,实心实意,众人眼里有杆称,错不了。选不选你当乡长,那是看你自己哩。”
王有志:“咱神灵寨的人大代表就对我讲过,要投反对票啊。这一票能影响一大片哩。这也怨不得谁,只能怨我自己。石材开发这个事,李书记的态度自始至终一直是对组织上保留意见,好多事必须我来办。关键时候,县里又派他到市委党校学习去了。最近一连串事情,我简直手忙脚乱,到头来又碰屁股又伤脸。唉,伤的不仅是这一片山水,而且也伤了大家的感情,我是自作孽不得活啊!”
梅子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梅子:“喂,……啊,是我……啊,啊……喂,喂,你等一下。”
梅子走出屋去。
王有志:“二爷,你们信不过我啊,如果我在这里不合适的话,我想告辞啦!”
大纲爷:“你这是啥意思,咱爷们儿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咋说这种话哩?”
王有志:“二爷,去吧,到外边接电话吧。那是小纲打来的。嫂子避讳我啊!”
大纲爷:“梅子,梅子,你回来,啊,回来啊。”
梅子:“哎,来啦。”
大纲爷:“谁的电话?”
梅子:“大纲打来的,问家里好哩。”
大纲爷:“孩子,来,把电话给爷爷。”
梅子:“就是大纲啊,爷爷,咋啦?”
大纲爷:“听话,孩子,拿来。”
梅子递过电话。
大纲爷把电话递给王有志:“俺一辈子光明磊落。乡长,你听听。”
王有志接过电话很快打通了,等电话里有人应答,立即将电话交给大纲爷。
大纲爷:“喂,你是谁啊?……小纲!!孩子啊,你在哪儿??……嗯嗯……孩子,你嫂子说的是实话,……嗯,孩子,就是要饭吃,也要吃饱啊。……嗯,俺听话,嗯,不想你……俺相信你,嗯……小纲啊,俺请乡长说说,啊,俺说不清哩。”
王有志接过电话:“小纲,对不起啊,让你们受苦了。……哎,是的……。小纲,你听我说,你们的事情,公安局长亲自调查,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你和栓子等人,有理也有错,但不违法没犯罪,现在你们到公安局转一圈,也不会有任何危险,警报彻底解除。啊……这个我可以用人格担保!……你可以给李书记打电话,也可以给张建设打电话,这个情况他俩也知道的。……我呀,现在就在你家里,家里很担心你们啊。……小纲,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劝你们去找大纲。你给他打个电话,他那里有个情况,……嗯,要联系大纲,他会给你讲的。……哎,好,好……小纲,记住,尽快联系大纲啊。(对大纲爷)二爷,您还说话吗?”
大纲爷接过电话:“孩子,家里真的是啥事没有了,一切都平安了……不,不,我不是劝你投案自首,其他人公安局正准备放回来。……啊,啊,……唉,你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我的好孩子啊……”
那边电话就挂断了,大纲爷痛苦而又无奈地看看王有志:“又断线了!”
王有志:“啊——这下好啦。二爷,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担心小纲他们……,这下,放心了。二爷,您老要相信小纲,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大周:“乡长,既然这样了,那县里就公开说不抓他们了不就行了吗?也好让他们放心大胆,该干啥干啥不就完了吗?”
王强:“是啊,那抓去的该放就放了,不就结了吗?”
王有志:“现在,咱们乡知道情况的,只有乡里几个领导,张建设也是我刚给他说的。这种事,最终结果是,糊里糊涂进去,又糊里糊涂出来,没有人会清清白白地下个结论,给个说法。至于小纲他们,也是这样,跑就跑了,回就回来。不再追究,不再过问,就是这个结果。”
王强:“那,那,这灰不溜秋的算个啥结果?”
梅子:“灰不溜秋的,这就是结果。难道还会对老百姓说一句,对不起,俺错了?”
李大周:“灰不溜秋那就灰不溜秋吧,咱图个平安算了,争不清那个理儿哩。”
大纲爷:“乡长,这几天你如果有闲空,俺想请你帮个忙哩。”
王有志:“啥事啊?”
大纲爷:“俺想请你和建设一块送大周到市里见一个人。”
王有志:“谁?是咱的亲戚?”
大纲爷:“现在不是,将来还说不定哩,兴许会是。”
王有志:“那到底是谁呀?”
大纲爷:“市委书记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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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柒偌汐,河南洛阳人氏,是个爷们儿。食五谷杂粮,品人间烟火。有时候一高兴写点啥,不知文学为何须物也。闲了喜欢漫山遍野地跑跑,赏赏季节看看风景什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