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光明 ‖ 小时的年味
原创: danranqysq 浅月诗情 今天
过大年
么健 - 过大年
文〡彭光明 图〡彭光明
小时的年味
我们小时候的年味比起现在可浓多了,也有味多了。
那时虽是搞集体的年代,大人们上工一般要上到腊月二十九,甚至有时除夕还上工半天,但过年的准备还是有序的进行的。
首先是准备柴火。大人们总是利用早晨和散工后的时间砍柴火,我们未成年的小孩也要加入其中出一份力。那时搞集体是广种薄收,所以需要年年开荒,也就使得原来的青山变得如癞子的头——发少疤多,加上烧柴的人家越来越多,使得山上的柴火越来越少,到后来即使是我们山区也只能砍树枝、割茅草、扫落叶来烧了。备柴的目的是为来年正月间因要走亲访友而无时间砍柴所用。
其次是备年货。自古以来,大部分中国人总是缺衣少食的,所以平常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根本谈不上讲究有营养的食物,有点好吃的如猪肉鸡肉呀、鸡蛋鸭鸡蛋呀什么的都要留着招待客用。但过年就不同了,这是要专门做给自己吃的。当然也要招待来拜年的亲友。但如果算上礼尚往来的风俗——互相拜年或互相请吃,那么所备年货终究是专给自己吃的,所以,我们总是望着过年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备年货的主要途径是上街购买。那时山区基本没有公路,即使有条毛公路也没有车子,因此只能用两脚去小镇上肩挑手提。那时手中也没有什么钱,因此多数只能以货易货。我们山区大多是从家里挑些干柴、花生、薯粉丝之类的山货去小镇上换些海带、黄花、墨鱼、卷白菜之类。卷白菜?那不是农家自种之物吗?不错,是自种之物,但那时不知什么原因,自家种的总卷不好,总是只有散散的几片青叶,不仅卷不拢来,味也差一节,不如到街上买的好吃,况且便宜得很,大概每斤两分,几块干柴就能换几大蔸的。上完街后,便进入了杀鸡宰猪环节。这也是有讲究的。首先时间上有先后。宰猪叫杀年猪,一般在腊月十几,最迟也要在二十二左右,为的是要撒盐腌一段时间后,再熏烤几天,因为经熏烤了的肉要香一些。当然,那时能杀得起猪的是少数勤劳之人,因为要先完成了国家的定购任务(最低重量要达121斤)之后才能杀自己的,否则是不能自己杀猪的。杀年猪也要先扯税票,那时是六元一头。所以,一家一年内最少要畜两头猪才有机会自己杀猪。如果不是勤劳之人如何有年猪杀?而杀鸡在年前三天,为的是要吃新鲜。杀鸡一般家家都有的。其次祭祀有区别。杀年猪那是一定要搞祭祀的。虽然那时常搞所谓除迷信破“四旧”的运动,但杀年猪搞祭祀的“旧”就是破不了。此种祭祀是祈求上苍保佑来年五谷丰登的活动,是关系到人的生存大事,是如何破得了的?祭祀也较简单。就是将刮好毛的白胖胖的猪用几根木杠搁在大淘盆上,在猪的脊背上从头到尾划一条大口子,在近头的口子里插上几根蜡烛或香,再在旁边烧一叠纸钱,有的在旁边摆一条长高凳,上面摆几杯酒,再由杀猪人念几句请求神明保佑来年五谷丰登的祷告语就完事了。杀鸡则一般无须祭祀。除了杀猪杀鸡(而羊之类是基本没有的),还要准备一些算得上比较好的食物,也是要依次弄好的。如腊月二十六炒“碟子”(方言,即炒花生、瓜子、米皮、薯粉皮、红薯片等),二十七磨豆腐,二十九(三十过除夕的年份,若是二十九过除夕的年份依次向前推一天)煮肉煮鸡。办完这些,年货就基本办完了。
再次,是打扫卫生。仔细的看观可能看出来了,不是还有二十八这天没有安排吗?是的,这一天就是安排打扫卫生的。这天,要把屋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个遍。那时的农村一般是木屋,又烧的是柴火,经过了一年的烟熏,尤其在火坑屋,已被熏得乌七八黑了,扬尘已吊索累累,需要戴着斗笠,披着包袱下很大的力气才能打扫干净的。而这项工作一般由妇女来完成。而作为少年的我们也要帮一些忙的。这叫“打扫杨尘过年”。
以上这些弄完了,就准备正式过年了。
三十这天,我常常起得早,除了要把水缸挑满之外,就是要向奶奶等长辈讨压岁钱。其实应该叫压祟钱。传说,古时候有一种黑身白手的小妖叫“祟”,每年的年三十夜里出来害人。它用手在熟睡的孩子头上摸三下,小孩便发烧得病,烧退后便成了痴呆傻子。人们怕祟来害孩子就点灯团坐不睡,称为“守祟”。其中有一户人家怕祟来害孩子,就逼着孩子不停的玩,还用红纸包了八枚铜钱让他不停的拆开包上,包上拆开,但后来孩子还是睡着了,八枚铜钱便放在枕边。深夜,一阵黑风吹灭了灯,祟来到孩子身边摸孩子的头,突然从铜钱里射出一道亮光吓走了祟。天亮后,其父母就将这一怪事告诉了众人,大家都认为是铜钱的作用,于是每到年三十大人就给小孩铜钱用来压祟。而岁与祟同音,后来的人民误认为是压岁。其实压岁是指年三十给老人钱,意指将他们的年岁压下,希望长辈们多活几年。那时的我们不知道这些,只知道那天向长辈们要钱是正当的事,长辈们不仅不讨厌你,而且多少会给你一点钱,那时多半是二至五分不等,我们也就有了一个愉快的心情。
这天的早晨开始吃白米饭,因不是正餐(除夕的正餐是晚餐)菜自然不多,但肉食是肯定有的,即使没有肉食,只要有这白米饭就足够了。要知道那时我们山里人长期吃的是红薯米,很少吃上一顿白米饭的。记得一次双抢,在家的社员想吃一顿白米饭,便借了一个开晚班的油头,我们没有菜也能津津有味的吃上几碗。我有一首七绝可以为证:为了吃餐白米饭,割禾月夜继开班。各家自带坛干菜,虎咽狼吞饱一餐。
饭后,有的年份大人们还要做半天集体工,而我们少年们如果天气好也要去砍一担柴的,但有的时候则要我们拿着红纸到懂文墨的老先生(一般是在五十年代末被打成右派回乡的知识人)家去求写几幅春联。写春联的先生将春联交给我们时总要重复交待一句话:要将作了记号的一张帖在右边,注意不要帖反了,否则别人会笑话的。
下午三四点左右,便是各家各户的团年饭了。那时,对团年饭的含义没有现在这样清晰,因为一家人长年累月都团聚,很少有分开的日子,都被队上那个框框着,动弹不得,哪里能够分开的?也就无团聚之望。但团年饭的重要性却比现在强多了。一家人,尤其是我们小孩就是盼着这天呢,因为只有这一天才能正正板板的做好东西给自自己吃,家里凡能拿得出的好东西都要拿出点来做给自己吃,我们如何不看重这一顿饭?所以这顿饭也就吃得很正板。正板得要把七八个菜摆正,好菜摆正中,摆齐整;还要摆好酒盅碗筷,先倒点酒,盛点饭,烧点纸钱,放挂鞭炮,祭祀好祖先后方能动筷吃饭。到吃年饭的时候啊,整个山村好象要被隆隆鞭炮声震翻似的,到处啪啪……轰轰……
晚饭后,最值得回味的是守岁。按传说,岁应为“祟”,因怕“祟”来害孩子,所以大人须整晚不睡,因“岁”“祟”同音,后人就误认为“岁”了,还以为是为了留住好时光,迎接新时光而须整晚不睡呢,其实,那时的时光根本就不好,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但不管怎样,这晚的人们是欣喜的。不管大人小孩都互相窜门,邀几个好友在一家的煤油灯下,烤着炭火,或打牌(扑克或纸牌)、或下棋、或在一家火坑里围着一个会说书的人讲书、或三五人在一起围着杂木大火天南地北的扯谈……不一而足。总之,是要欢欢喜喜的度过这不眠之夜。等到鸡叫三遍,天刚蒙蒙开眼,人们便迅速散席回到自己家中,放一挂长长鞭炮以迎接新年的到来,山村里又一次此起彼伏的被鞭炮声灌满。放完鞭炮后,炒一碗白米剩饭吃完后睡一觉。
新年初一(我们那里称大年初一),我们这些小孩早就被告戒只能说好话、喜庆话,不能说坏话、倒霉话的,如果不小心说了,听到的大人要立即说句“童年无忌”的话以避邪。但这天我们最喜欢的是早饭后到各家去窜门儿。因为凡是到了某一家,说声“发财哦”的喜庆语,就表示你是新年里第一次到他家,这家主人就会笑盈盈装一碟花生瓜子米花皮之类的吃食给你以表达对你为他家带来的财气的谢意。如果你接连窜到几户人家,你的衣裤四个口袋就会装得满满的,好不让人欢喜。
有的年份,上面号召要搞所谓开门红,大年初一,大人们要按大队部安排在生产队长带领下修整几个小时的山路,这种事,男女都不愿缺席,因为轻轻松松几小时就能得一天的工分,谁愿意错过?但开门红以后,各家亲朋之间就开始忙着相互拜年了。就这样要一直闹到正月十五。
而那时元宵节的热闹与快乐也是现在比不了的。这天的晚上,不仅家家要放鞭炮,而每家都要在阶基边点一长排带松油的松木块,还要在菜园点一堆干茅草,而每家的小孩则大声的喊道:“正月发元宵真发光,松蚁蚂蚁往别方。发呀,发呀,发财啊,发呀,发猪啊,发呀,发鸡啊,发呀,发呀发呀……”不断的重复喊这几句吉利话,好象只要喊得起劲,这年就真的会发财一样。
出了正月十五,年也就过完了,大人们也正式上工了,小孩们该上学了也要上学了,未上学的,该干啥就去干啥了。
唉,现在虽然生活上天天如过年,但真到了过年的时候,就没了那时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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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光明(曾用网名微声),男,1959年生,湖南安化龙塘人。毕业于原益阳师专中文系。毕业分配到安化县委党校工作一年后下到乡镇工作了十多年,再回党校任高级讲师至今。其间出版过《王大学求官记》长篇小说一部;《解读人性》专著一部;并写有多篇散文、诗歌发表于省内刊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