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王连社,网名瀛洲居士。《歆叶文艺》编委。《作家故事》编委。《城市头条》编辑。神州诗歌报诗词版副主编。桃源国际文化传媒集团古韵诗群执行总裁。《诗词吾爱》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钟情诗歌散文,尤喜《易学》。感喟于汉字音韵的抑扬顿挫,惊羡于汉文内涵的博大精深!喜欢用字跳舞,以诗绘画。惬意与诗文谈情说爱,共襄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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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说
瀛洲居士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美酒的醇芳,餐桌的馨香,似乎就在面前。
你知道吗?
腊月二十三就是民俗中的小年了。这是祭灶神的日子,神话传说这日灶王爷即将升天,要跟玉皇大帝汇报每户人家一年来的善恶行径,玉皇大帝再根据实际情况,确定各家各户来年的福报和恶报。
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这日,父母都要带领孩子们打扫庭院,收拾屋子。到了晚上,给灶神嘴上涂抹糖稀或是白酒,然后揭下画像,予以焚烧,并口中念念有词:“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吉祥”。之后再贴上新的灶王爷像(一般农户还不具备佛龛),就算是灶王爷从天宫返回了(有的地方是大年初三迎回灶神)。如此一来,新的一年就会非常顺利,非常幸福。
父亲常说,像我们这种忠厚老实、讲究诚信的家庭,其实不给灶王爷嘴上抹糖、抹酒,灶王爷也说不出什么不利的话。太爷爷、爷爷、父亲等,都是务农的好手,且三代人都有“小炉匠”的手艺。靠手艺吃饭,靠实力过生活,靠诚信、靠仁和广结善缘。外出谋生时,每到一地,都会结交许多朋友,常常为人们免费修理物什,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东北局部地区老百姓当中,口碑极佳。在本村以及邻村,以仁义谦和而著称。在几代人的经历中,从没有出现过违法乱纪的现象。家庭之中也是上行下效,尊老爱幼,长幼有序,家庭和睦。灶王爷对于我们这种家庭的监督和管理,是再省心不过了,估计玉皇大帝的案卷上也不会留有王氏宗族的案底。 出门在外谋生的人们,无论多远,一般也都在二十三日之前返回家中,不会错过这个“过小年”的日子。
记得有一年,父亲从东北回家,特意带来了东北的糖疙瘩,每人分上一块,攥在手里,真不忍心一口吃掉。现在回想起来,又甜又脆的味道还似乎就在心间。 从腊月二十三这天起,人们就忙活起来了:祭灶、扫房、磨面、做豆腐、漏干粉、杀牲、赶集、购物、蒸糕、蒸馍、摊合折、剪贴窗花、贴年画、写对联、贴对联、上坟祭祖等,一直忙活到大年三十,即所谓除夕。
记忆最深刻的是“摊合折”,类似于摊煎饼。其原料不过是玉米粉加上小米粉,合成稀粥状,点燃柴火,用勺子舀上一勺,倒在鼎状的小铁锅里,旋即就熟了。“合折”锅一般要四五个排成一排,其效率还是蛮高的。摊上一蒲囤或是一笸箩,慢慢吃,也算是过年的一大美食了。
每年也就摊一次“合折”,还要几家几户地轮流使用“合折”锅。满屋的柴烟,把人呛得泪流满面,浑身的灰尘,脸上像是涂了锅底灰。你瞅着我乐,我看着你笑,好不惬意。
那时候(上世纪中期),一般农户是吃不起白面的,即便蒸锅馒头,也是多一半玉米面。大年初一、初五、十五,吃上一顿纯白面的饺子,实属不易。杂面、山芋面的饺子是很寻常的。穷乐呵是当时的一种普遍心态。猪肉7角8分一斤,白面1角8分一斤···当然是一斤难求了!凭票供应,一般老百姓根本就不沾边啊。
大年三十这天,人们除了蒸馍祭祖之外,下午还要包饺子、张贴对联(有的地方贴门神)、“福禄寿喜财”的方子、“人口平安、出门见喜、黄金万两、人丁兴旺”条幅等。记忆犹新的是家家户户包饺子。包饺子也有忌讳,一般不让小孩子参与,怕我们口无遮拦,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影响了新年的福分。问询包饺子的进展情况时,不能问“包完了吗”? 或是“包得了吗”?得说“包出来了吗”?或“包成了吗”?为了祈福,还特意包一枚铜钱或一撮红糖,谁能吃到这个饺子谁就有福分。人们还自发地走家串户,帮别人家包饺子。
母亲和姐姐手脚麻利,要帮好几家。同时也可以发现,谁家的面皮儿好,谁家的富裕程度高。上世纪中期,谁家能吃上一顿纯白面皮儿的肉馅饺子,就算是奢侈到了极点,被人们羡慕地不得了! 晚上要“撒岁”,即是把芝麻桔撒在地上,让人踩岁(碎),咯吱、咯吱!声音清脆,说是吉祥,能够祈福。还要用芝麻桔穿上纸钱,放置在大门上坎,说是辟邪。妖魔鬼怪一旦来到门口,见着纸钱冥币就不会进院子了,也因此一家人都会得到平安。
一家人吃过团圆饭,围坐在一起,父亲带头讲故事、念小说、说大鼓或玩小人纸牌等,算是守岁。除夕夜对于人们来说太重要了: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寒辞旧符去,暖入新春来。父亲还总会讲那耳熟能详的“年”的故事:相传远古时代有一种怪兽,头顶长独角,口似血盆,人们把它叫做“年”。每逢腊月三十晚上,它便窜出山林,掠食甚至吃人。
人们只好备些肉食放在门外,然后把大门关上,躲在家里,团聚在一起,以提高防御能力,直到初一早晨。“年”吃饱走了(也就是说“年过去了”,“过年”一词也就是这样演化来的),人们才会开门相见,作揖道喜,互相祝贺。后来人们发现“年”怕红色的东西和响声,于是,再当“年”来之前,人们就在门上贴红纸,挂红灯笼,“年”来了,人们就放炮仗吓跑“年”。久而久之,就演化成了贴对联,挂灯笼,放鞭炮的习俗。
我清楚地记得,由于买不起炮仗,有限的两包“摔炮”(石屑加硫磺等做成的)摔完之后,我和弟弟就拿起簸箕或是盖帘儿,用木棍使劲敲打,发出砰砰的声响,还围着满院子转圈儿,口中还一个劲的喊着“砰!砰!”!也算是过了把放炮仗的瘾头,现在想来还真是童蒙啊!
大年初一这天是人们最敬重的日子:五更之后,人们就再也躺不住了,其实好多人家是睡不了觉儿的。因此俗话称之为“起五更”。人们事先把搭在棉被上的新衣服穿好,稍作梳洗,晚辈就要给长辈拜年了,长辈要给晚辈压岁钱,以压住邪祟。然后就煮饺子吃,燃放鞭炮,再后就要开始拜乡亲年了。人们走家串户,互道吉祥,彰显着睦邻友好和平乡里的氛围。即使平日里有点过节的,门一串,年一拜,就算结了。
千百年来,人们就这样把大年初一串门互道平安吉祥的形式固定下来,并不断丰富内容:拜本家、拜族人、拜亲友、拜同事等。逐渐形成了拜年的民俗,并一直延续至今。
改革开放以来,拜年的方式也不断创新:微信红包拜年,贺卡拜年,短信、微信、电话、邮件拜年,鲜花礼品邮递拜年等,最新的方式当属团拜、视频等网上拜年。
拜年的姿势是有讲究的:男子作揖姿式是右手成拳,左手包住。因为右手是攻击手,要包住以示善意。女子则相反,但女子不抱拳,只压手。我们老家给长辈拜年是要双膝跪地的,平辈之间就是拱手作揖或是问候、或是祝福了。
通过拜年这一特殊交际方式,既表达相互间的祝福,又有利于增进友谊和感情。它传递着亲情、友情、同事情,传递着国情、民族情,传递着人间的正能量,已经是不可或缺的良好传统。你看,亲人们团聚一起,喝点小酒,叙叙家常,相互致意,谈谈发展成绩和规划,不仅其乐融融,实在是令人温馨啊!
从大年初二开始,人们要走亲访友,即大拜年开始。亲戚多的路程远的要拜到十五六,一般的拜到初九,玉皇大帝的诞辰日就差不多了。
这期间值得一提的是初五:初五又称“破五”,此说由来已久。有的地方叫做“赶五穷、送五鬼”(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人们黎明即起,燃放鞭炮,打扫卫生,驱逐一切妖魔鬼怪、崩掉一切穷困。企盼过上好日子。
“破五”包饺子,在我老家还有“捏鼠眼”的说法。意味所有老鼠眼睛都会被捏瞎,今后打的粮食,老鼠就再也窃不到了。粮米贵重啊!《诗经·硕鼠》中除了特定含义之外,“无食我黍”不也是一种古老的企盼吗?包饺子还叫“捏小人嘴”。说是可免除谗言之祸。 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五以前有很多禁忌:如不允许扫除(即使必须扫除,也得太阳升起之后方可简单的扫一下)、不得用生米作饭、妇女不能动针线、新嫁女子不得回娘家小住(尽管有新姑爷初二认门的习俗,女子天黑之前也必须随丈夫回去)、店家不得开业等等。“破五”之后就算是破忌了。这寓意是何等丰富啊!
据清代《燕京岁时记破五》记述,新嫁女子可于破五之后归宁。你看《红楼梦》中元春省亲元宵节,尽管不是新嫁女子,不也得是破五之后吗?“破五”之后,店铺陆续开张。求财神、接财神,注入新年梦想。可见“破五”也是辞旧迎新之日,也是新希望、新征程的起点。人们执着地驱赶着“穷困”,热情地迎接着富贵和吉祥。 其实,仅凭祈求、祈祷、祭祀等活动,仅凭对财神的虔诚,恐怕也是难以奏效的。传说财神娘娘因施舍耳环于穷人,竟被财神给休了。看来财神也不会可怜穷人的,特别是那些日思夜想不劳而获的穷人!
玄坛神像,面似锅底,手执钢鞭,身骑黑虎,极其威武。那钢鞭不仅是惩恶杨善的,极有可能还是“罚懒”的。 手捧聚宝盆“招财进宝”的财神像、手持金如意的财神像等,也不可能直接给你一个聚宝盆或金如意。那关羽的大刀不光是御敌的,还要指挥千军万马向着某一特定方向前进。所以说,真正的财神只有一个,而且就在你的心中,就在你的积极思维中,就在你的积极进取中。财神是给我们指明方向的。
大年初十以后,人们就开始准备着过元宵节。记得小时候,家家都准备好多好多灯捻儿和灯碗儿,以备祭路神,为人们外出谋生而扫清障碍。有些巧手之家,还绘制作出五花八门的灯笼,挂在大门上,例如走马灯、喜剧偶像灯等。孔明灯也只有在十三到十五这三天放灯的时候才可以放。
元宵节过成灯节也已在很多地方形成民俗。《水浒传》里的描写已是热闹非凡,我们家乡还不是很普及。令人难以忘怀的是:放灯、庙会、娶窑大姐儿。 放灯是从十三日晚始,连放三个晚上。孩子们跟在大人后面,走遍村落的数条主要街道和通往外界的土路,沿途把事先做好的那些灯碗儿点着,放置路边,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火龙,随风舞动,甚是壮观。常常恍惚间,发见灯火移动,似乎那些害人的小鬼们,顶着灯碗儿远遁了,再也不会来害人或挡着人们的发财之路了。
古代意念中的神鬼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只不过是,对人有益的就称为“神”,对人有害的就称为“鬼”罢了。其实神和鬼也是可以转换的,这里不作赘述。 庙会也多半儿是在这几天举行。上世纪中叶,我的家乡附近,河间北部最出名的庙会是镇上,不过镇上的庙会也多在三月十八举行,这可能有当地的特殊缘由。改革开放之后,张庄村在谢氏宗族的引领下,首先恢复了庙会民俗。戏是免费看的,当然还有一些祈福的彩头,很是热闹。河间其他地方的庙会自不必多说。
娶窑大姐是在十五晚上,大人小孩全部出动,一边放置灯碗,一边奔向村西南的土窑疙瘩,一场盛大的娶窑大姐仪式正式开启:
由一位男士打上花脸,披散头发,反穿皮袄骑在一根圆木上,扮演着新郎。由几个壮汉抬着,新郎还不时地扮演着各种戏剧性的姿势,以表心中喜悦,毕竟是要“娶媳妇”了。到达土窑疙瘩之后,模仿着现代人娶亲的礼仪,一番折腾,由新郎官象征性地背着新娘子上花轿,其实就是那根圆木。之后人们又敲敲打打地回到村中,算是把窑大姐娶回家了。
据说这种习俗流传近已久,只是上世纪破旧立新期间,停止了此种活动。 娶窑大姐的说法大致有二。一说是古代有个柴姑,由于家境贫寒,一年四季不得不砍柴为生,即使是过年了,也不能回村里享受,寒窑之中忍受着孤独和寂寞,更谈不上敢为人妻。正月十五晚上被情有独钟的汉子大张旗鼓地娶回家,从而摆脱了“贫女愁嫁”,寒窑度日的痛楚局面。
二说是贫家之女,无人迎娶,被迫沦为窑姐(妓女),年年过着非人的生活。过元宵节了,有宅心人厚的媒妁为其保媒,从良嫁汉,从而获得新的生活。但无论怎样说,均反映了一种企盼、一种自由、一种向往、一种幸福。这种习俗,业已失传,不妨道来,重温旧念。
正月十六之后,人们就要伴随着大鼓的隆隆声外出谋生了。总之,春节期间,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习俗,至今已有数千年,今天我们谈及它,无非是非物质文化的一种传承。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相信这些文化习俗、礼仪等也会有所承传和发展。这正是:中国传统过大年,五湖四海薪火传。盛世更有新气象,雄鸡报晓霞满天。
【注:此文写于2017年元月。曾发表于《史说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