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是个苦命人,这句话母亲给我说了几十年。
在二姨十三岁那年,因为家里太穷,穷的实在揭不开锅,姥爷根本没能力养活这一大家子后,长相清秀的二姨被姓汪的财主用两瓢白面换去当了童养媳。姥爷当时说,并不是看重这两瓢白面能保证全家人喝几天稀粥,主要是给苦命的孩子找到一个好人家,走出这个家门,二姨她再也不会忍饥挨饿了,过上几年,等二姨大婚后,时不时也会帮补咱这个家的。姥爷的想法是不错,可现实并非如此。
老汪家当时在方圆百里是有名气的大户人家,时不时的总会有亲朋好友造访,刚入门的二姨天天负责烧锅,烟熏火燎不说,毕竟年龄小难免会出点差错,时不时的还会被婆婆打来骂去。大鱼大肉倒是天天见,可真正到她口中的并不是这些,依旧是粗茶淡饭,好在不在像以前天天饿肚子,但饱了肚子的她挨打受骂却有成了家常便饭。
每当母亲提起二姨的婆婆时,我就会想到小学时候课本中的《半夜鸡叫》,就会想到周扒皮,就会咬牙切齿地陪着母亲咒骂她。
一年四季,三季见青,每天天还不放亮,二姨的婆婆就会喊她起床出去打猪草。黑灯瞎火的,半睡半醒的二姨总是机械性地背起箩筐,拿起镰刀向村外走去。年纪小又加上胆子小,偶尔窜出个动物,或者一声犬吠,或者树上夜睡受惊的鸟飞出鸟窝,都会吓得二姨出一身冷汗,起上一身鸡皮疙瘩。
四十年代的中国战事不断,满目苍夷的中国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是贫瘠的土地。割草要趁早,这话是二姨的婆婆天天念叨的,可庄稼都不长的土地又何来的杂草。再者说了,割草的又不是我二姨一个人,为了能割上一筐草,二姨每天在早饭前都要走好几公里的路,萝筐压实装满了,身材瘦小的二姨气喘吁吁背到家,倒进猪圈,换来的只是一顿热饭,当然了,这种情况不是天天有,更多的时候是筐没装满又到了饭点,不回家挨饿,回家挨骂挨打。
可怜的二姨最怕的是冬天,婆婆每天依旧天不亮让她起床拾屎。挎上一个粪箕子,拿上一个小铲子,开始沿路找寻,婆婆还是那句话,割草要趁早,拾粪要更早。可怜那个年代,能憋着到家的谁又可能把大便拉到荒郊野外,那叫败家!二姨每天总是低着头,像寻宝一样,沿着路沿着路边的沟壑,一路闻寻着向前走,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所谓的奇迹就是能寻找到一处大便,不论大便有多少,哪怕能寻到,在大便的下方再铲出厚厚的一层黄土,也是种喜悦。
熬了几年,二姨总算圆房了,可没有圆姥爷当初的梦想。
二姨的地位没变,唯一变得是为汪家先后生了两个孙子,传种接代、三纲五常,在封建制度思想的固化下,当时的女性可能早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可以理解,她们当时心里也肯定有个梦,梦想中早日媳妇熬成婆。
每天不学无术的二姨父依旧在村子外溜弯,看看天上的白云,看看村外的庄稼,甚至于一群蚂蚁打群架他都会纠结半天。傻人有傻福,起个大早的二姨父捡了个宝。村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骑了一匹骏马迷路了,正在困惑时看到了二姨父,他下马求二姨父带他到杨集,酬劳是五块大洋,我哩个天呀,五块大洋是啥概念,普通人家一年也挣不到的数字,二姨父很愉快的答应了,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挣钱还能挣那么多,杨集也就二十多里路,不耽误他天黑后回村里挨家挨户吹,就这一笔生意,他保证他在村子里能吹一年!可叹,二姨父这一走就没了归期……
家里没了主心骨,二姨愁,更愁的是二姨父的爹娘,家里有钱,派多人出去打听,打听到最后的结果,也叫汇总的结果,二姨父让国军拉征兵了。一家人哭成一片,可现实在这,在的人还要活着,走失的人依旧在寻找着,二姨父的爹娘不停地在雇人出去寻找,从杨集到阜南到毫州,甚至到了徐州……
就这样一家人在悲伤中过了半年,两个胖胖墩墩的孩子也长大了不少,二姨也算有些慰藉,可叹天薄情,有句俗话说屋漏偏遇连阳雨,原本蹦蹦跳跳的两个孩子,突然间身上起了好多湿疣,高烧不退。二姨求助她的婆婆,强势的婆婆随后找个江湖郎中,捡了几副草药,煎完后让两个孩子服下,服完药后的两个孩子在床上翻滚不止,二姨没有办法,婆婆说咱俩一人按着一个,等孩子闭上眼睡下后就没事了,折腾了半休,两个孩子眼是闭上了,可也再没睁开过……
痛失丈夫又痛失两个爱子的二姨实在承受不了打击,那个时候她选择了死,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院门早让婆婆锁死,屋内一根绳子没有,院外是有井,可又出不去!
正在二姨心力交瘁的时候二姨父回来了,一身破衣烂衫,胡子如烂草般,就这样二姨父回来了,又重新点燃了二姨活下去的希望。后来听二姨父说,那天他送骑大马的人到了杨集,刚到集边他就感觉不对,满街的都是士兵。他就对骑马的大高个子说,东家,钱给我我回去。
万没想到一路上称兄道弟的大个子突然从腰里拔出了一只手枪,压上板机后问我二姨父,你是走还是留,你走试试是我子弹快还是你腿快,你留,跟着兄弟我天天吃香喝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