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时节想爹娘
作者:旭日
时至深秋,落叶缤纷。我伫立窗前,风中挣扎、飘零的枯叶渐渐幻化成爹娘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着,而且越来越清晰。我突然伤感起来,眼泪不能自已的淌下,淌下……
当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特别是之后参加工作,正式步入了社会,渐渐发现,这社会太大、太复杂了。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经办的事务越来越繁杂,遇到的矛盾也越来越棘手。有时候,我会感到无奈,无助,甚至绝望。烦躁,郁闷,失眠,头发成把的掉:我想逃离社会,逃离是非,不醒长睡!
当我不苟言笑,目光呆滞,满脸僵容,连日不开时,疼我懂我的妻就会拉着我的手,柔声说:“咱回趟老家吧。”听到这话,我也意识到,该回爹娘那里看看了。于是,请好假,备好物品,与妻一起坐车朝乡下老家奔去。
坐在回老家的车上,看着两旁熟悉的风景,我的糟糕的情绪就会有所缓解。到了我们的小村庄,看到笑脸相迎的乡亲们,我一边回应着他们热情的问候,一边向男性乡亲敬上我特意准备的,比他们平时抽的烟高着档次,被他们戏称为“好面馍”的香烟。老太太们会走上前来,抓住我的胳膊,仔细端详我的脸,我的腰身,说我胖了或者瘦了。
进到自家院子里,父亲会高兴地大声与我打招呼,慌着给我拉凳子;娘会给我一个微笑,接过我们手中的东西放好,然后忙着把家里的茶杯再洗刷一下,给我们冷上开水。爹会问我:不忙啦,咋有空回来哩?我会回答:不忙啦,回来看看您!单位的事,外面的事,爹娘不会问,我也不会说给他们听。
我喜欢像当年在家时那样帮爹娘干些活儿,一边做活儿,一边拉家常。比如,扫地,择菜、淘菜,压水、提水,剥蚕豆、花生、玉米等。我还会习惯性地坐在锅台前烧锅,看妻和娘在灶房内外进出忙活,感觉这场面很温馨。我也会用眼瞄着我的老父亲神秘兮兮的,悄悄地把我们带回来的苹果、香蕉等揣到怀里,装到衣兜里,去让他的老伙计们分享——他一直喜欢这样做。
饭做好了。爹娘不会再让我们像过去那样端着碗去外面吃饭,而是像城里人一样,把饭菜端到堂屋的饭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而且,爹娘像待客一样,坚持把我和妻往里面的座位上让,还争抢着为我们盛第一碗饭,递上第一双筷子,送上第一个馍,看我们都开始吃了他们才肯动筷。整个吃饭过程他们就像两位非常称职的陪客一样悉心照顾着我们,这是年迈的爹娘还在宠着他们的老儿子和媳妇啊!小时候没感觉到的父爱母爱,这时候都充分感受到了。这场景总是让我百感交集,感动又愧疚。吃罢饭,爹娘忙着收拾残局,喂猪喂狗,怕我们弄脏了双手和衣裳,坚决不再让我们插手。
我每次回去都喜欢到田间转一圈儿,找到自家的地块,站在地头回忆一下我当年流汗出力的情景。也会到村西头小河边走一遭,遥想当年水中嬉戏和在河边挖红薯窖、掏红薯的往事。更会揣上两盒烟,在村里转一转,寻找年年见少的老乡亲和昔日的小伙伴拉呱叙旧。
这一切做下来,一天的时光就余下不多了。我往往是在妻的反复催促下才决意启程离开的。要走了,我们手里往往都提着大兜小兜的,里面是爹娘和乡亲送的红薯、萝卜、青菜、老南瓜、干芝麻叶什么的,都饱含着大家的殷殷深情。爹娘是一定要送我们到大路边的。他们话不多,只是用恋恋不舍的眼光望着我们,我懂的。往往我们都走出很远了,回头看看,他们还站在原地遥望着我们。
从老家出来,我就变得神清气爽,豁然开朗,身上的晦气全都不见,又意气风发,信心百倍了。这都归功于我永远的老家,慈爱而神奇的爹娘啊!
我还记得,九年前的初秋,娘二次脑梗昏迷不醒,我得信儿带救护车急赶到老家将娘接到县医院救治,住院月余还是留下了明显的后遗症:娘丧失了绝大部分的记忆,好多原本很熟悉的人也不认得了。一天我回老家,午后我见阳光灿烂,微风宜人,就扯着娘到田间散步。看到地头上一堆堆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娘很高兴,我就趁机和娘拉起了话。我问娘:
“我是谁呀?”
“你是俺的孩儿啊!”
“你最亲谁呀?”
“我最亲俺的孩儿,俺的媳妇啊!”
“谁对你最好啊?”
“俺的媳妇,俺的孩儿啊!”
“你是谁的娘啊?”
“我是狗的娘!”娘说罢狡黠地望着我,抽起胳膊朝我头上轻拍了一下,我笑了,娘也笑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开心地与娘对话。随后不久娘不慎跌倒摔坏了股骨头,卧床两年多后走了。
两年前临近春节时,陡然降临的凶疾把我甩到了奈何桥头,两个多月后,当我有幸返回人间再到老家时,父亲已经失忆,不认得我是谁了。又一个春节来临前夕,父亲在夜间悄悄地走了!
短短几年间,娘和爹都永远的走了,我的老窝仿佛不在了,我的心灵港湾仿佛不在了,我的精神支柱仿佛不在了!每每想起他们,我都热泪横流:谁还为我消气打气儿,谁还为我解忧,谁还为我安神?
树叶落了,春天一来,我们还能再享绿荫。爹娘走了呢?
作者:赵杰(旭日),农家后代。外出求学后当过中学教师,现为政府公务员。阅历丰富,爱好广泛。近年陆续有散文、小说和诗歌等发表于报刊和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