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文 / 伊啸国

        二爷爷作古好多年了，可他的皮影戏我却还珍藏在记忆里。

         小时侯，听老辈人说，二爷爷并不是祖爷爷亲生的，那时侯闹饥慌，二爷爷的娘逃慌来到我们村，没地方住，祖爷爷就把我家的牛棚收拾了一下，让他们娘俩住了进去。过了不久，二爷爷的娘就得病死了，那时二爷爷还小，无人收留，祖爷爷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他，后来，二爷爷就认祖爷爷干爹，也就成了我们家的人。二爷爷从小长得瘦小，干活没力气，为了他今后有个营生，祖爷爷就把他送给一个演皮影戏的老师傅那里学习皮影戏。别看二爷爷平时干活不行，唯独对皮影戏情有独钟，不几年，就把师傳的技艺全学会了，而且比师傳演的还好还精。

        二爷爷学艺归来，祖爷爷也不让他干农活，二爷爷就带上师傳送他的道具到各村去演出。那时没有电影电视，皮影戏是当时最高档的娱乐产品了。我那时还小，就跟着二爷爷各村跑，其实也为了看皮影戏。太阳落山了，月亮从东方升起来，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围坐在二爷爷的舞台前，入迷地看二爷爷那精堪的表演。二爷爷先用一块白布作屏幕，四外在围上一块红色的布，然后一个人用手扯拉着那些皮影人在布后边根据剧情表演各种动作，嘴里还要根据剧情或说或唱。他的声音各具特色，坏人有坏人的特点，好人有好人的特点，每当皮影戏演完之后，台下便是经久不息的掌声。那是人们的生活都不宽裕，为了报答二爷爷的演出，各家各户都出一瓢粮食算报酬。每个村演下来，二爷爷都能挣两口袋粮食，那时也是一笔不非的收入。

        有一次，二爷爷在一个村子演皮影戏，一个姑娘看地入了迷，一连跟着看了好几个村子，后来非要嫁给二爷爷不可。一开始姑娘的家人不同意，认为二爷爷那是不务正业，后来经不住姑娘软缠硬磨，姑娘的爹娘没办法，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这姑娘就是后来的二奶奶。

        祖爷爷很高兴，就把自已住的房子让出来，又精心收拾了一番，就把二奶奶娶了过来。二奶奶人很勤快，白天帮着祖爷爷祖奶奶干活做饭，晚上就陪着二爷爷去演出。祖爷爷祖奶奶都很喜欢二奶奶。后来二奶奶怀孕了，一家人都很欢喜，二爷爷高兴地象个孩子，就连走路都唱着戏文。二爷爷不再让二奶奶陪他外出演出，让他呆在家里养胎，他每天自个儿去演出，他的皮影戏演的更精彩了。

       有天晚上，二爷爷正在外演出，突然天上下起雨来，狂风夹着铜钱大的雨点疯狂地往下倒，二奶奶突然想起二爷爷外出时没带雨具，就拿了件雨衣，自己打着雨伞冲进雨雾里去给二爷爷送雨衣。二爷爷在外村演出，通向外村有一条小河，小河上没有桥，平时干旱的时候，小河上架几根木头，作桥，人们都沿着木头过河，这场大雨使河水大涨没过了木头，二奶奶过木头桥时，木头被河水冲走了几根，只剩下一根木头担在河水中，二奶奶小心地沿着木头走着，由于天黑，又下着大雨，根本分不清路，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二奶奶连人带伞掉在河里，立时，一个大浪打过来，将二奶奶冲走了，二奶奶在水里挣扎了几次，还是被湍急的河水吞没了。第二天当人们在河的下游找到二奶奶时，二奶奶带着未出生的孩子淹死了。二奶奶走了，二爷爷哭昏了好几次，埋了二奶奶。二爷爷就再没了笑声，他没心演出了，整日坐在二奶奶的坟前哭，在祖爷爷祖奶奶和好心的乡亲们的劝导下，好长时间二爷爷才从悲痛中走出来。

      有一天，二爷爷辞別了祖爷爷和祖奶奶，背上了他的皮影出走了。他住的小屋闲了下来，祖爷爷祖奶奶就给他留着，不让任向人动它，他说二爷爷会回来的。二爷爷这一走许多年没了音信，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日子如流水一样慢悠悠地过着，一开始人们还说说二爷爷的故事和他的皮影戏，随着时光的流逝，关于二爷爷的事也渐渐从人们的话题中消失了。我们再也不能看到二爷爷的皮影戏了。

        许多年以后的一个上午，二爷爷突然又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二爷爷又回来了。他和走时一样，身背皮影，还穿着走时的衣裳，只是上面打了许多补丁，那是二奶奶在世时给他做的。看上去二爷爷没啥变化，只是背有些弯了，无情的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走时的黑发也被岁月的风霜染的斑白。来时，二爷爷又从村外的小河上通过，小河上还架着几根木头作桥，走在这桥上，二爷爷停顿了好久，他看着桥下的水流，又想起了二奶奶，想起二奶奶他的心就在瘾瘾作痛，泪水溢淌下了苍桑的脸颊。

       见完了祖爷爷祖奶奶，二爷爷又到二奶奶的坟前坐了很久，他把憋在心中的话说给二奶奶，把自己多年来的苦水倒给二奶奶，把多年来在外面遭的罪，受的委屈诉给二奶奶，可二奶奶没有应声，只有坟上的荒草在风中摇曳。

         第二天，二爷爷对祖爷爷祖奶奶说他要在小河上建座石桥，让人们安全通过，不让二奶奶的悲剧重演。祖爷爷祖奶奶听了眼瞪得溜圆，他对二爷爷说:“建桥？要好几万块钱呢？”二爷爷说:"我出！”二爷爷从他的行囊中拿出几叠钱来，那是他多年在外演皮影戏的全部收入，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吃，一分一角的积攒下的。祖爷爷领着二爷爷找到村支书，把这个想法说了，支书双手赞成，于是便招集村民开工建桥。经过两个多月的奋战，一座坚固的石拱桥架在小河上。新桥建好了，全村人沸腾了，因为这是他们多年的梦想，由于村里穷，一时筹不起建桥的钱，今天这个梦想终于被二爷爷给圆了，人们都高兴地哭了。

       喝完了庆功酒，二爷爷醉了，他非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奶奶。他来到二奶奶的坟前，一直哭着说着。他好象有了困意，他睡着了，他梦见了二奶奶，他梦见他抱着自己的孩子，牵着二奶奶的手，坚实地走在石桥上，他们幸福地笑着走着，走着笑着，走过石桥，走向那美丽的天堂。

         二爷爷再也没有醒来，他和二奶奶还有他的孩子团聚了。祖爷爷就把二爷爷的皮影道具一块埋进了二爷爷的坟墓里。

        二爷爷走了，带着他的皮影戏，带着他的欢声，带着他的哀怨，带着他的遗憾和满足一起走了，走的那么匆忙！

        二爷爷走了，带走了他的皮影，从此再也看不到二爷爷的皮影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