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羊角辫  

翟笃钧

年老了，总会翻开了那本珍藏的已经泛黄了的，好多还是黑白像片的像册，一张张像片记录了过往一段段历程，勾起一件件难忘的回忆。每当看到那张一吋的梳着两根羊角辫女儿的像片，觉得特别可爱，充溢的往事会涌上心头。

像片上那清纯稚雅的小丫，又把我带回女儿刚上初中时的那些记忆。尽管时光已过去了近40年，但那时的一幕幕又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不由得感到有些沉醉，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女儿儿时天真稚嫩的神态，初为人父的我刚享受到父女间的一丝恬馨，一眨眼便溜了过去成了回忆。唉！光阴如箭转眼就是百年，这句话现在感到一点也不夸张。

记得那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女儿刚上小学，嗨！居然赶上了小学5年制的末班车。女儿升初中入学考试竟然名列前茅，当我看到那张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时，欣喜确实达到了若狂的程度。这所中学是上海市数一数二名牌重点中学，我无法控制自己那股高兴劲，立即打电话给所有亲属分享这份喜悦。

母亲得知这可喜可贺的消息后喜形于色地说：“孙女真有出息，家中出了女状元，祖上积德啊！这孩子是我带大的，从小就聪明，3岁看到老，人才啊！”

陪女儿报到后有些犯疑了，因为入学读书有一条规定，学生一律住宿就读，看到这一条我有些懵。当年宝贝女儿从婴儿室护士手中接过抱入怀中，瞧见那肉嘟嘟的小脸蛋，滿心欢喜地往家走去，直至今日天天都陪伴在女儿身边。她生活上的一切都是我打理的，包括每天给她梳羊角小辫，也是我这个父亲包了。

记得一次接女儿放学回家，班主任老师笑着对我说：“女儿的辫子是你梳的吧！头路没分清，两根辫子一高一低，把爱女搞丑了。” 听老师一说朝女儿头上一瞧，啊！果真如此，“呵，呵” 我傻傻一笑满脸都是尷尬。

第二天给女儿梳小辫时，认认真真观察女儿的头型，惊喜地发现竟是立体圆形状。于是像画圆的直径那般从中间等分，一条头路的弧线清晰展现。又把两根羊角小辫的结扎根部，定位在一条线的两个等距点上。梳好羊角辫退后一步详细观看觉得头路清楚，两边均等没有高低。还把特意买来的蝴蝶结扎在小辫上，前刘海也用心梳好。这下觉得女儿更漂亮可爱了，喜滋滋的美全写在脸上了。

现今，女儿突然要住宿基本脱离家庭独立学习生活，一下子觉得自己生活中，倏忽间少了一个主体内容，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只有11岁的爱女，平时洗脸凹入部分都顾不上，还得我经常给她“补课”，洗脚、修剪手指甲、脚指甲，都是我这个当爸爸的代劳的。妻子曾经埋怨着说：“你呀，只要女儿读书好，其它都包办了，要让她有独立处置生活的能力，太宠爱了！” 我听后只是憨憨地一笑，依然包办女儿生活的一切。如今，尽管有一千个理由舍不得不放心女儿，但学校就这么规定的，我确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要开学了送女儿去了学校的宿舍，每个学生只有一张格子铺7人一间小屋。空出的那个上铺放置7个学生的箱子，洗脸、洗脚的盆放在铺下，毛巾凉在床横架间隙处拉的绳子上。我把那顶刚买的单人床的小蚊帐挂好，蚊帐靠床里面的那边，按上了一根小竹子便于挂衣服。小屋满了，一切尽显简单艰苦。

生活老师来了，把滿屋的家长全叫去会议室开会，很严肃地说：“不要舍不得，这些在家的小公主、小皇帝应该让他们知道，新的集体生活从此开始，学习、生活等事情全要靠自己去做。在这儿他们的日常生活由我，生活老师关心负责。请大家放心，你们的心头肉会成长适应的，一个学期锻炼下来，还你们家长另一个完全独立生活的宝贝！” 接着生活老师把我们这些家长全都“赶走”。可我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知晚上女儿的小脚丫怎么洗，夜间被子掉落了咋办？唉！心似乎都要碎了。

第二天傍晚我赶去宿舍，在进女子宿舍门前被拦住了，门上挂了块牌“男士免入”我愕然了。

此时又遇见那位生活老师，她认真地对我说：“孩子在这儿集体生活、学习，这是一所著名的重点中学，培育人才的基地。我要对这些女孩子负责，对学校负责，对国家的未来负责。我的担子重啊！请配合周六午后来接。”我无话可说悻悻然地离去，心里依然牵挂着宝贝女儿。

周六接了女儿在回家的路上，一股劲地问，洗脸、洗脚有热水吗？早餐吃什么，中餐、晚餐有荤菜吗？寝室离卫生间远吗？……女儿什么话也没说，我便知道答案了。

到家后忙着给女儿洗头、擦脸、梳头、洗脚，烧几个可口的菜给爱女，弥补一周来食堂大锅菜的单调。还汆了一碗花生，小肉块、豆腐干、茭白烧了一碗辣酱，炒了一盆回锅肉，煮了牛肉咖喱粉丝湯。还买了一包牛肉干、咸饼干、面包干、苹果等。妻子见后没有言语她还能说啥呢！

我为女儿准备的菜装入瓶内，还有干点心和洗干净的苹果等都放在一个包内，周日吃过晚饭送女儿去学校。叮咛女儿白天有啥事打电话到我单位，给了钱和零碎钱嘱咐要认真学习，尊重老师照顾好自己。到点了生活老师又“开赶”家长了，家长们的脸上都露出不放心无可奈何的神色。

女儿刚开始寄宿时，我只能尽量挤时间在上课时间赶去学校，在走廊的一侧女儿教室最后一排边上，那扇门上方的小玻璃上踮着脚寻找女儿。当看到梳成羊角辫熟悉的背影，知道那是我的千金。她那专心听课的身影给了我不少温暖，心里叼念着，“宝贝，好好学习，爸，期待你学业有成。”

在我专注的看着沉入幸福的感觉时，感觉背上有人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是李校长。她和颜悦色轻声地对我说：“放心吧，这些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学校一定会培育好这些祖国的花朵的。”听了李校长真诚的语重心长的话语后，我感动得深深地向校长鞠了一躬，眼睛有点湿转身离开了。

就这么过了几周女儿慢慢地也习惯了集体学习生活，同学们相互也熟悉了，学校的一切也适应了。一次女儿向我提出梳辫子是同学帮助的很耽误时间，还是留个短发吧，梳洗都方便。我紧紧瞅着眼前的宝贝，知道孩子开始长大了。我带她到照像馆，认认真真地帮女儿梳好两根羊角辫，扎上蝴蝶结拍下了那张值得纪念，留住曾经的岁月回忆的像片。

从此，女儿再也没梳过辫子。我把她一头短秀发梳得像张瑜拍的电影《小街》中英俊小女生的模样。奶奶见了她最喜欢的孙女的发型，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我的孙女怎么变成了英俊潇洒的公子啦，不是活脱脱的一个女驸马了吗！哈哈哈哈。”

只过了3个月的一个周六，女儿与同路的同学乘车一起回家了。女儿突然的出现给了我一个惊喜，我端视着眼前的女儿有些发愣，倏然觉得宝贝长大了。

周日女儿也不让我送去学校，在家附近的车站，我瞧见一些女同学也在，女儿一下融入其中欢愉地又说又笑。我顿时感觉到孩子在集体生活中锻炼成长，远比在父母宠爱的温室里长大，不知要强多少倍！可以放心了。

女儿就这么，从小学毕业上初中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都在寄宿制学校度过。当她大学毕业时，在邯郸路校门口伟人毛泽东为学校所题的，刚劲有力潇洒自如四个大字一一復旦大学校名前，留下了女儿仍然是短发的英姿。

女儿大学毕业安排到政府机构工作后，又在人民大道200号，挂着颀大国徽的大门前，为女儿拍下了又一张照像，还是那头短短的秀发很英俊。

一次女儿赴京参加全国“两会”我送她到机场候客室，看到女儿手拖着拉杆箱进入那条通道时，看着女儿一头短发的背影，心里的那个甜啊难以用文字形容。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女儿能成为一名一心为党为民的公仆，这时的我眼睛又湿润了。

女儿从一个天真烂漫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小丫，最后成了在政府工作的一名公务员，她的短发型始终没变。短短的秀发耳朵全露在外面，很精神很利落的样儿。就像她办事干脆果断有原则，我想可能就是当年女儿提出剪去辫子理成短发，10岁刚过就离家住宿独立生活，铸就了她的风格吧！

我蓦然想起了当年，华师大二附中生活老师真心的关照，忆起了李校长含义深刻的话语。觉得自己当年对女儿的疼爱，缺少男子汉的气度，有些儿女情长，愧莫当初！

女儿梳羊角辫的照片仅此一张，虽然我把她復旦大学毕业时在校门前拍的照，刚踏进政府机构时，在政府大楼前拍的照组合在一起。但我最珍惜的还是那张天真可爱，两根羊角辫显现尽然的那张像片。

这像片记录了过去几十年的岁月，记载着我对女儿当年那段难忘的牵记。尤其是我进入耄耋之年后，更是常常看着这张像片，寻找流失已久的年华。即使是碎片点滴小事的追忆，那怕只有一点点我会感到很幸福。这或许就是一个暮年老人的心态吧！

作者简介：翟笃钧，男，1945年1月8日出生，中共党员，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长期从事宣传和文字工作，常有报告文学、散文、短篇小说见于报刊。2018年2019年2020年连续三年，获上海市民文化节散文奖；2018年获“禾泽都林杯”散文三等奖；2019年获“爱我中华”散文二等奖；2019年获中国散文第六届中外诗歌散文大赛，散文一等奖；2019年获中共普陀区委宣传部“与共和国同成长”苏州河故事奖；2018年3月长篇小说《小弄春秋》出版；2021年3月长篇小说《白果姐姐》出版。